木石建造的县衙大牢中,弥漫着浓烈的霉味,光线昏暗中能清晰地听见囚犯的哀嚎声和哭泣声。 秦祯扒在牢房门口,冲着楼道里大喊道:“我是冤枉的,放我出去,我是冤枉的。”即便她已经喊得嗓子都沙哑了,还在不停地喊着。 同一牢房中的人听了,对她说道:“小哥,你坐下来歇会儿吧,你都喊了这么久,也没见有用啊。”听上去声音也很沙哑。 此人跟牢中许多人一样,刚听秦祯喊冤枉时,也跟着喊了许久,但见一直无人搭理他们,此刻大家都歇了下来。 只秦祯一人还固执着不停歇。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一个人的声音喊道:“吵什么吵?牢里的伙食给得太足了?有劲没地儿发是吗?” 正是苟师爷走了过来,身后跟着两个衙役和一牢头。 他走到秦祯的牢门外,看着秦祯,便冷笑道:“就是你小子带头在牢里大喊大叫是吧?既然你舌头长这么长,那便给你修理修理。” 说罢,吩咐牢头,取了钥匙将门打开,叫身后二衙役把秦祯给拖了出来,带到刑房去。 牢里的其他人都缩了起来,纷纷用同情的眼光看着秦祯被拖走。 秦祯被拖到刑房,绑在十字形架子上。 苟师爷走到火炉前,见用来给犯人上烙刑的炉子竟然熄灭了,当即瞪着那老牢头道:“刑房的炭火怎么熄了?你们到底是怎么当差的?” 牢头躬身上前,小心解释道:“近来下了一场雨,这上面有片瓦松掉了,漏了些雨下来,这炭盆便息了。近两日刑房未曾使用,便一直没人来将火重新燃上。” 苟师爷不悦道:“现在本师爷要用,还不赶紧拿去点燃了再端进来。” 牢头便赶紧将炭盆拿出去,重新去换了干的木炭,且将炭盆都烧红了拿回来。 这一来一回便过去了小半刻钟功夫。 苟师爷在刑房中等得很是不耐烦。 等那红彤彤的炭炉重新放在刑房中秦祯本能的就感觉到一股热浪向自己袭来。 苟师爷拿着烙铁的把柄,将三角形的烙铁深深地往木炭里戳下去,埋在炭中,等着烙铁烧红。又等了小半刻钟后,再举起烙铁来时,烙铁已经红得跟火一样。 当苟师爷举着烙铁靠近的时候,秦祯能够明显地感觉到脸上的每一寸皮肤都在叫嚣着,抗拒着热源的靠近。 苟师爷见秦祯出于本能地躲避,笑得得意,说道:“谁让你小子不消停?案子都已经审完了,还不停喊冤。反正也是等着秋后砍头,这舌头拿来也没用了。” 秦祯现在就像砧板上的鱼肉一样,只觉头皮发麻,看着苟师爷小人得志的嘴脸,愤愤说道:“你这是在虐待囚犯,你就不怕传了出去,你这师爷的位置便保不住了吗?” 苟师爷好似听了什么笑话似的,扫了四下一眼,笑道:“你看看这里有其他人吗?有谁会传出去呢?” 秦祯盯着苟师爷说道:“你自己呢?这里不是还有你自己吗?清醒的时候自然是不会,可若是与人一起喝醉了酒,忍不住炫耀了出来呢?” 苟师爷听了一愣,顿时想到自己就喜欢贪侈两杯的嗜好,喝醉的时候倒是不少,犹豫片刻 。 秦祯又接着说道:“所以说,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你今日若是在这里虐待囚犯,日后可是连酒都不敢多喝两口了。” 苟师爷听了,心中思索道:便是在宴会上,或是与同僚相聚时,不敢多喝,自己一个人关在家里的时候,喝个明天大醉也无妨。 想通这点,当即对秦祯说道:“好小子,你倒是提醒我了,以后万不可在外面喝多了,要喝就自己关起门来,在家中独享。正好我的好酒也舍不得跟外面的人分享。” 秦祯心中一咯噔,急着说道:“马有失蹄,人有失足,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这些话听在苟师爷耳中,无异于在咒他,顿时冷着脸道:“你小子莫再多话,就老老实实地受了这一下吧,明着告诉你吧,不是我要让你闭嘴,是大人嫌你太吵了。” 秦祯一滞,这才知道自己打着清者自清,只要县衙查明真相,她就能回家的念头是多么的愚蠢。 她眼看着那块通红的烙铁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顿感一阵绝望。 就在那烙铁离她只有两三寸距离的地步,刑房的门忽然被人撞开了,两个声音同时喊道:“快住手!” 一个急切。 一个震怒。 苟师爷举着烙铁回头看去,见是一衙役带着一戴面具的公子跑了来,身后跟着不停喘气的县太爷。 他回头的一瞬,便有人冲上来,将他手中的烙铁抢走了,正是戴着半张面具的韩慎。 秦祯见韩慎来了,心中又惊又喜,看他并不是被抓进来的,倒像是被请进来的,也不知他想了什么办法,能够请动县太爷过来。 韩慎将烙铁扔进炭盆里后,便愤怒地瞪着孙章义,似乎是在等他给个解释。 孙章义有些心虚,顿时看着苟师爷呵斥道:“大胆苟生,谁让你私下虐待囚犯的?本官责令你闭门思过,写一千字的检讨。” 苟师爷顿觉冤枉,说道:“大人,这不是您——” 孙章义当即便打断了他,说道:“不是什么不是!本官都亲眼看见了,你还敢狡辩,还不快下去!”一边说一边对他使眼色,让他赶紧离开。苟师爷这才明白过来事情有变,配合着孙章义说道:“是小的糊涂,小的这就回去思过写检讨。”说罢,转身便赶紧出去了。 韩慎对孙章义说道:“孙大人,我要与秦祯单独谈谈。” 孙章义观望了片刻,见此刑房只有一扇连孩童都爬不出去的小窗,自己就在门外守着,也不怕犯人跑了,才点点头道:“可以,阁下随意。”说罢,便带着衙役以及牢头出了刑房,带上门,便在大门口守着。 等刑房的门关上后,韩慎便上去替秦祯解了绳子,见她手上被绳索勒出了红痕,又见她腰后衣裳上有着乌黑血斑,顿知她身上还挨了板子,胸腔中顿时觉得堵了一股子气,又无处发泄,脸色黑的如同雷雨天的乌云,沉声说道:“对不起,我来晚了。” 秦祯摆摆手道:“你能来救我,我便感激不尽了。只是你怎么说动那糊涂知县的?我娘跟月月她们呢?” 韩慎说道:“她们在家中,都很好,你先顾好你自己便是。” 秦祯便放下心来,对韩慎说道:“谢谢你替我照顾她们。” 韩慎现下知道秦祯身上有伤,这刑房里虽有张椅子,但也不便让她坐,便扶着她站好。 若是平时,他与秦祯这样近的距离,甚至能够闻到她身上的味道,他定然会面红耳赤,心脏不受控制地加快跳动。 可眼下他却完全生不出任何旖旎的心思,只惦记着秦祯的伤势。 幸亏他来时想到了这万一的下场,去了一趟药房。 他从怀里掏出好几个药瓶来,递给秦祯道:“这些是我去药铺买的伤药,有外敷的也有内服的。用法用量都写了标签贴在了瓶身上,你自己记得用。” 秦祯心道外敷的虽没法用,内服的却没什么不便,且是韩慎的好意,怕他担心,便将内服外敷的药都收进怀中。 她问韩慎道:“我是不是还不能出去?” 韩慎听了,不禁想到若自己还是曾经的身份,何至于连从大牢里救走一人也不能? 秦祯见韩慎沉默,以为他并无办法救自己,自己大概是出不去了,顿时对韩慎说道:“若是我死了,你——” 韩慎急忙打断了她,说道:“你别担心,只是今日还不能出去。我已经说服了县太爷同意我重新验尸,等我查清案情,他便会放你出来。” 秦祯听了,觉得好似柳暗花明般,惊喜道:“你还会验尸?” 韩慎不想让秦祯担心,立即点了点头说道:“曾经跟人学过。” 实际上,他并没有跟人学过。 只是当初发到刑部的公文,若是有一些错综复杂且难断的案件,刑部官员会拿到东宫来询问一下父王的意见。 他跟着看得多了,自然也就懂了。 何况他看的那些案件都是案情更加复杂的,再来看眼前这案子,自然是牛刀小试。 韩慎对秦祯说道:“你且在里面安心等待几日,我已经跟县太爷说好了,他们不会为难你。” 秦祯点了点头,对韩慎说道:“多等几日也无妨,我等得,你莫要有太大压力。” 韩慎喉咙微动,他知道秦祯此时方才把他当自己人看待了,就像他对月月一样。 他对秦祯说道:“你救了我跟囡囡,我只是投桃报李罢了。” 因为时间有限,二人便没再多说什么,韩慎自是出了刑房,有衙役来将秦祯又带回了牢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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