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夜冷寂,绯纱灯散开淡淡的一层胭脂,铺在房屋中,平添了馨香暖意。软榻里身影相叠,时有低喃细语之声。承瑞面有愠色,撇下眼定定看着晚晴,半响都不言语。
晚晴伸手捏住他的腮帮,往他怀里凑了凑,嗔道:“最近你总拿江无置气。”承瑞任她玩弄自己的脸,整个大庄,也只有她敢如此。
他感觉唇齿有些漏风,冷哼道:“我从没正眼瞧过他。”
晚晴松了手,缩回被子里。承瑞怕她冷,便抓住她的掌心放在怀里,又道:“我第一次见他就想杀了他。”晚晴挑眉,道:“所以…我去含凉殿时,你偏派他去守陵?”
承瑞道:“是看在你的份上,才留了他性命。”
晚晴垂下眼帘,轻轻道:“在大清时,你猜到我会命江无送皇阿玛去东边?”
承瑞不以为然道:“你的性子我自然清楚。”
晚晴猛地吻在承瑞唇边,郑重其事道:“谢谢你,承瑞。”
承瑞倒是一愣,慢慢的,眼睛里才溢出笑容,问:“从何说起?”
晚晴的面颊贴在他的胸口,道:“谢谢你今天带我去庙会,谢谢你给我买臭豆腐。”
承瑞掬着笑容,一副很享受的的模样,道:“还有呢?”
晚晴接着道:“还谢谢你…千里迢迢去大清娶我,谢谢你留下江无性命。”承瑞终于笑开了,饶有意味的拍了拍晚晴的发心,道:“我迟早要杀了他。”晚晴调皮的点点他的鼻尖,一丝担忧的样子也没有,反而笑道:“你在王上王后面前也是如此吗?”
承瑞不解,问:“如此什么?”
晚晴的声音低了又低,几乎只有嘴型,道:“如此…口是心非!”屋外骤然刮起涛声般的狂风,寒意四起,应该下雪了吧。胭脂般的微光映在青纱窗上,又映在雪地里,远远望去,天地间黑黢黢一片,唯有那一扇小窗…那样的,令人不舍。
绸缎帘门悄悄儿卷起,裹着深灰斗篷的女子无声无息进了屋,朝主位一屈,道:“见过二夫人。”齐茉儿缩在藤椅里,盖着羊毛毯,怀里抱着金铜手炉,脚下还生了两盆银炭。
屋中暖烘烘的,如置深春初夏,热气绵绵。
齐茉儿身穿素粉长绢寝袍,一脸的倦怠,冷冷道:“听说殿下回府了?”
庄妫没有起身,屈着膝盖回道:“没用饭,便又去了。”
齐茉儿嗤声一笑,满眼凶狠之光,道:“庄稷呢?身为府里唯一的子嗣,留不住父亲片刻功夫吗?”庄妫依然垂脸低眉,静静道:“稷儿算什么?自然比不过王妃娘娘紧要…”齐茉儿浑身发颤,怒道:“一派胡言!府里早就没有王妃娘娘了!”
庄妫缓缓的直起身,又抬起头,定定望着齐茉儿,道:“二夫人错了,咱们都错了。以为庄清之战,以为王上的诏书,都不允兆佳晚晴再回王府。可殿下心里呢?只怕还惦记着兆佳晚晴呢。而且,若没有人帮衬,大夫人死时,兆佳晚晴如何逃得过王上的搜捕?”
音未落,倏然“咣当”一响,齐茉儿手中的金铜手炉摔在了地上,如瓷碗般碎成两半,里面的火炭星子撒了一地,在毛毯上烧出大洞。
丫头曦芸唬得心肝儿打抖,忙跪去收拾。
齐茉儿脸上寒似玄铁,道:“你是不是听见什么话了?”庄妫神情平常,若无其事般款款道:“殿下与人说话,我岂敢偷听?是底下一个扫洒的丫头同我说,她听见殿下提及王妃娘娘,连吴学士亦知道此情形。我才估摸着殿下回庄后不住在府里,许是因此缘故。”
夜已深重,雪越下越重,絮絮之声犹如松林浩瀚。
曦芸见齐茉儿久久未曾言语,仿佛失魂落魄,便道:“外面的风雪愈发大了,奴婢送庄夫人回南小院罢。”闻言,庄妫便笃自朝齐茉儿福了福身,悄然退下。
晨起时雪已停了,遥遥望去,天边竟隐约现出一片绯色的霞光。江无早早起身,正要去请晚晴出门习剑。经过长廊,还不及入门,便听见湖那边有刀剑声传来。
却是承瑞亲自在教晚晴练红缨枪。
晚晴的笑声隔着湖水在山间回荡,刺冷的空气冻僵了鼻尖,江无怔怔发着呆,想起在域林的日子。幼时两小无猜,抛世间万物于域林之外,嬉笑奔跑,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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