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军之中,随时会有士兵巡逻,尤其是帅掌周围,秦法要求每刻三巡,也就是十五分钟内要巡视三次,平均每五分钟巡视一次。 所以,很快就有军士前来巡逻了。 营帐外,王纥的亲兵将人斩杀之后,便拖着信使的尸体丢去营外。 常年在外行军的人都清楚,尸体会引发瘟疫,所以得尽快处理。 巡逻的军士和处理尸体的亲兵不期而遇,浓郁的血腥味瞬间让巡逻的军士警惕了起来。为首的是一个披甲的身影,看其甲胄的形制和发型,这是一位千夫长。 “站住!”千长厉声呵斥,手下的军士迅速上前将亲兵包围了起来。 那亲兵也是个有见识的,行了一礼道:“蒙千长,卑职乃是左庶长亲兵。” 王纥爵封左庶长,因此这些亲兵口中的左庶长指的自然是他。 “左庶长亲兵?”蒙千长打量了一下对方,确认对方身上的甲胄,武器等各方面都没有任何问题之后,便将目光放在了那具尸体上:“这是何人?” 如果乔松在这里,恐怕会发现眼前这位蒙千长和自己在蒙骜府中见过的蒙毅面相相似。那么,此人的身份便呼之欲出了——上将军蒙骜的嫡长孙,蒙恬! 此时的蒙恬还非常年轻,还远远不是日后那个携三十万大军镇守北地,却匈奴七百余里的中华第一勇士。但数年的军中历练,已经让他身上充满了大秦锐士该有的锋锐之气。 “此人乃是一名间谍,被左庶长大人查出来,最终被斩首!” “间谍?”蒙恬仔细的观察了一下那具尸体,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无形的压力开始弥漫,两个抬着尸体的亲兵不知为何面对蒙恬那审视的目光突然生出了些许心虚,下意识的咽了咽唾沫。 就在他们将要撑不住的时候,蒙恬突然抬起了手,命令将士们放行。 巡逻将士听令散开,任由那些亲兵抬着尸体离开。很快,两人便抬着尸体消失在了火光的尽头,没入了黑暗之中。 蒙恬目送对方消失,并未下令继续巡逻,而是向士兵吩咐道:“尔等在此地等着,我去向左庶长大人求证。” 随即,他转身就向着距此不远的帅帐而去。 …… 军帐之中,王纥一人独坐在案几之后,一双虎目之中满是阴冷。 透过摇曳的烛光,王纥的眼前仿佛出现了一个曾经睥睨天下的身影——武安君白起!那时的他因长平之战而担任武安君的副将,在那之后,便被武安君的风度所折服。 可惜,威震天下,被世人视若战争之神的武安君,却死在了一场根本没有参加过的战争之中。 在那之后,仇恨便在王纥心中酝酿。他极力的压制,表现的对大秦忠心耿耿,即使在武安君逝去之后,也依旧率军频频东征,为大秦立下了汗马功劳。 但仇恨并未随着时间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启禀左庶长,末将蒙恬有要事求见!” 帅帐外,蒙恬的身影透过火光映照在帘子上,雄壮的身躯透着股子坚毅。 王纥收敛起眼中的阴冷:“进来!” 这人他有印象,是蒙骜那老匹夫的孙子。很年轻,才华出众……但和蒙骜那老东西一样,对大秦……忠心耿耿! …… 咸阳宫,赵高手中握着一把玉带钩,带着满意的表情离开了玉芙宫。而玉芙宫内,乔松则是心情非常不错,庞煖那老家伙跑去了蒲阪,接下来只要王纥大军南下,就足够让他死无葬身之地,这样一来,咸阳之危也就不复存在了,而大秦一统天下之路,又容易了许多。 “阿弟!” “阿弟?” “你又跑哪儿去了!再不去上课,博士可要生气了!” 突然,门外传来的声音让乔松浑身一激灵,又想起了被母亲罚站的悲惨经历。于是,他不敢耽搁,连忙起身跑向了殿门。 冲出书房,乔松一头撞在了和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身上。 “啊呦!” 对方惊叫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哥!你没事吧!”乔松连忙弯腰,将扶苏扶了起来。 扶苏从地上爬了起来,板着脸教训起了弟弟:“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乔松一边陪着笑,一边给站在旁边的半夏使了个眼色。半夏会意,转身进了书房,把乔松桌上的那头老虎摆件给拿了过来。 一见这栩栩如生的老虎,扶苏顿时被吸引了过去,当场就顾不上教训弟弟了。 乔松松了口气,这大哥什么都好,就是太古板了,那博士说什么就是什么。这样可不行,身为大秦长公子,怎么能被一群博士给左右了头脑呢?这样不好,得想办法掰弯了他! 想到这里,乔松脸上露出了一个坏笑。 …… 函谷关外,吕不韦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情报。罗网的效率是非常高的,只需要他指明方向,很快就会有消息反馈回来。 短短两天之后,关于联军的情报就回复了过来。 情报显示,联军的确出现了分兵。 本来不该如此,但魏国的龙阳君出了个主意。联军增加了大军之中的旗帜,并且让军卒埋锅造饭的时候刻意增加了锅灶的数量,处处表现的和未分兵之前一模一样,以至于大军的探子始终没有发现联军的数量出现了变化。 毕竟,那可是几十万人组成的军阵,若不是精于行伍之人,根本就看不出来。以斥候的水平,能通过旗帜,锅灶数量推断大军数目,已经是极其难得的人才了。 “龙阳君?”吕不韦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情报中刻意圈出来的那个名字:“真是想不到,没了信陵君那个老匹夫,魏王身边竟然还藏着这么一个人才,把本相都给蒙在了鼓里!这魏国,还真是人杰地灵!” “相国大人,需要除去他吗?” “不必,一些上不得台面的小手段罢了!和信陵君那老匹夫比起来,根本不值得一提。”吕不韦冷哼一声,果断的下达命令:“传令王纥,命其南下准备截击庞煖大军!另,去请上将军来一趟,本相有要事和上将军商议!” “敢玩声东击西的把戏,本相要让春申君那老匹夫血本无归!” 吕不韦是权相不假,但他同样也是大秦目前的掌舵人,他必须确保大秦这艘大船平稳行驶。否则,自己的一切都将烟消云散。 皮之不存,毛将焉附? “谨遵相国大人之命!” …… 平阳重甲军大营,蒙恬面无表情的走出了帅帐。 由叛军假扮的信使吗? 他只是一个千夫长,和左庶长王纥比起来不过一个小卒,根本没有资格质问。只不过,借着职责所在,求证一番罢了。 但左庶长的回答,显然不能让蒙恬放下心中猜疑。 回想起前段时间和祖父通信时候谈及的情况,蒙恬的心中也不禁蒙上了一层阴霾。 祖父曾在信中考校过他,询问如果他是五国联军统帅,会如何进入关中。 蒙恬思索过很久,最终才想到了一个办法——北上渡过大河或者南下经商於之地进入关中。若是北上,那么自己所在的平阳重甲军便是钳制这条道路最关键的一环。 祖父不可能无端给出他考题,一定是他老人家预测到了什么情况。 而刚才那具尸体身着大秦公乘级别的铠甲,看其装束的细节没有任何问题,完全符合一个大秦公乘该有的样子。 在观其本身特征,双腿内侧衣物磨损迹象严重,双手虎口虽布满老茧,但勒痕依然清晰可见,且两处伤痕均有血迹渗出。 这种痕迹可不常见。 常年身在军中的蒙恬很清楚,只有一连几日不下马匹,纵马疾驰才会有这种结果。 一般,只有接连几日的急行军或者是专门的信使身上才能见到。 如果是上党地区的叛军伪装的间谍,不大可能有这种伤痕。因为蒙恬很清楚,这些所谓叛军背后的支持者根本就是山东诸国。这个时候,他们正忙着合纵攻秦,怎么可能有功夫来上党。 再者,就算退一万步讲,就如同左庶长所说的那样,是叛军想要使用调虎离山之计,难道就不需留下来审讯以揪出叛军踪迹吗?竟然如此迅速的将其斩杀,有违常理! 况且…… 什么样的间谍能一路直入帅帐才被发现?当秦军的层层查验不存在吗! 军中查验身份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变更一次,为的就是防止有间谍渗入。况且,从营地外十里,这种验证就开始了。营门,前军,中军,数道筛查,最终却可笑的被左庶长本人查了出来。 那么…… 左庶长为什么要撒谎呢? 如果间谍不是间谍,而是信使,那么信使送来的,又会是什么样的信息呢?左庶长又为什么要杀掉信使,并且污蔑其为间谍呢? 思索间,蒙恬一路走到等待自己的士兵面前,他没有露出任何异状,面色如常的下达了继续巡夜命令。 车过留痕,雁过留声! 只要留心,就一定能查出些许蛛丝马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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