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
周翦咬唇,想再辩驳些什么,但宋裕既然发话了,他也不好当着宋裕的面说,只好跟上周芙的步子,急促道,“那永安,堂兄送你。”
昨夜下了阵雨,青白的石板上青苔粘腻,周芙本不想等周翦,但低头见他穿了双软底的金丝鞋就匆匆出来了,担心他滑倒,于是放慢了步子。
“堂兄就送到这里吧。”
王府庭院外,六个小厮抬着一定软轿正在深巷口等着周芙,临近宵禁,街面上几乎已经看不到人。
风刮得大了些,王府门前的楹联许久不换,此刻被吹得簌簌作响。周翦擦了擦额上的冷汗。“等等。”
周芙一只脚踏进轿里,听了这话,又转过身来。
“怎么了,堂兄?”
周翦喘了几口气,“永安,你听我说……”他下台阶时走得太急,话还没说完。前脚连跨了三个大台阶,“砰”地一声,给周芙展示了一个五体投地。
周芙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这一幕,急急忙忙将周翦扶起来,他原先趴伏在地上还瞧不出伤成了什么样,如今扶起来后打眼一瞧,先前被荆州山民砸伤的脑袋又磕破了,鼻梁骨也青了一片。
周芙身子骨弱,勉强将周翦撑起来半个,王府门前的守卫见状先是傻眼了一瞬,后知后觉赶忙过来将王爷架走。
周翦被抬走时,口中“呜呜”了一阵,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啧。”
“殿下一定很疼,都嗷嗷叫了。”
银灯心疼地望着周翦被抬走的背影。
“许是今日宫宴上喝多了。”
周芙抚了抚额,她刚同宋裕吵了一场,半点快意都没有,只有郁闷,如今见堂兄这个样子,头顿时更疼了。
“罢了,咱们先回吧,他们王府里头的人会料理好他的。”
银灯觉得自家郡主说的有理,忙扶着周芙的胳膊同她一起入了软轿。魏王府和淮南王府挨得并不远,回家不过就是两炷香的功夫。
今日本注定该是个难眠之夜,但喜事跟坏事总是挨得很近,明日其他宗亲要从封地纷纷赶过来,周芙回府时,门口的斗香已经提前燃上来。
周崇焕是先皇最大的儿子。
武将不做皇帝是大梁开国时圣祖爷定下的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没什么特殊的原因,主要就是觉着武将身上血气重,若是做了皇帝定是要穷兵黩武的。无论是出于什么样的目的,但凡有战乱就会有流血,一次出征需得耗费百姓们无数的民脂民膏。为了保证这盛世永存,从圣祖爷那一朝起,但凡是预备当皇帝的皇子都没让他们上前线打过仗。
周崇焕注定不是一个被父皇当做皇帝来培养的儿子,但不可否认,他在其他藩王宗亲的心里,一直是一个好兄长。
他是宗亲之首。
上一世,周崇焕还活着的时候,王叔们还都是能叫得动的,让他们出兵就出兵,让他们出钱就出钱。
只是周崇焕死后,宗亲们群龙无首,也就各自捂紧口袋,捂好自己的兵想要过安生日子了。
周芙也曾经想过,为什么会这个样子。究其原因,还是老皇帝寒了宗亲的心。当年父亲被流放永州,王叔们嘴上不说,但早已经透过父亲看到了他们各自的结局。所以后来父亲死了,魏王登基,纵然魏王并不是老皇帝那样的人,但宗亲们也仍旧不肯出兵帮着抵御外敌。
一步一步。
一环一环。
造成了当年的悲剧。
好在,后来,花了那么多年,他们还是赢了辽军和突厥。
“不是让你跪祠堂么?大晚上跑去你皇兄那里做什么?”周芙前脚进门,后脚就听见了周崇焕故作威严的嗓音。
周崇焕穿着藏青色的常服在门口等她,话说的虽严厉,但其实也不知道等她等了多久。
周芙抬眼望着周崇焕,她刚重生的时候见了已经死了二十年的父亲还没有那么想哭,如今看着他,眼角却有点湿润。
她什么都没说,只是突然扑上去,一头扎进周崇焕的怀里。
女儿家本就软和,周崇焕想着周芙白日里的话,本还想着是不是从前对这丫头太过宽宥了,竟让她说出这样的话来,还想着过几日该待她严厉些,可如今看着扑进怀里的孩子,心一下子就软了。
他还记得这周芙这孩子刚生下来的时候,粉雕玉琢那么大一点儿,不哭不闹乖得很。虎父无犬女,他也是个望女成凤望子成龙的父亲,可这些年对这个女儿,却是实打实的想着只要她平安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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