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头有一盏小小的床头灯开着。
昏黄的光线下,梦中她短暂哽咽,咬着下唇,眼泪和额头上的薄汗沾着几丝黑发在她病态红润的面颊上。
她在低低用含糊又祈求的声音喊“林霜”。
那种嗓音低沉又沙哑,听上去异常的……
卑微。
四肢柔软地陷入床铺,发丝与被褥还有肌肤缠绕,这让她看上去就像是一只濒死的白天鹅。
整个人笼罩沉浸在黑暗的绝望中。
北皎就这么站在床边低头看着,头脑一片空白,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弯腰伸手碰到了她的脸——
空调开着二十六度的适宜温度,她的面颊却滚烫一片,他指尖一点蹭到她的脸,碰到湿漉漉的一瞬间就像是被烫着一样缩回来。
她睡得很沉,并没有因为这短暂的触碰醒过来。
他还是有些慌乱,心跳加速,做贼似的手又伸过去,胡乱给她擦了擦脸上不知道是汗还是眼泪的液体。
然后随便在身上擦擦手,他趴在床边看了她好一会儿。
直到她停下了梦呓,他口干舌燥,一扭头看钟发现已经过去二十分钟,他原本只是想去客厅拿瓶水。
站起来的时候脚都麻了。
一瘸一拐地去拿了水,三两口灌下去大半瓶,靠着冰箱挣扎了半天,他把水往茶几上一放,转身又进了她的房间。
他再次进去的时候她还在不老实地翻身和踹被子,只是人又已经钻进了被子下面,睡相极其不老实……
这次他没犹豫,伸手把她拍醒。
……
说错了话之后的北皎突然变成了大孝子。
打从认识他到今日好像就没见他这么乖过,在接下来的一路上他都没有一句废话,坐在副驾驶也不玩手机,满脸严肃地目视前方,好像说陪她就是真的陪她。
姜冉丝毫不怀疑他眼睛睁那么大只是担心闭上眼下一秒睁开眼自己人在天堂,天使问他怎么死的他自己都答不上来。
但是他的担心属实多虑。
车安全地到达了广州融创雪世界,姜冉在车库停好车,北皎已经早就跳下车,毫无怨言地从后面拖下了她的板包。
此时此刻他一只手拎着她的板包、另一只手抱着他自己的板,站在车头方向,眼巴巴地等着她。
见她下车,他凑上来问:“姜冉,你饿不饿?”
他应该是没怎么关心过人的。
所以也不知道应该说点什么来表达自己的愧疚和关心……再加上刚才她已经当着他的面喝过水,这会儿他只好问她饿不饿。
姜冉摇摇头,听见他“哦”了声。
她转身又从车的后备箱拿出一套全新的固定器,fxgx,之前的赞助商给的,发错了码数,她还没来得及还回去,这会儿到时候正好派上用场。
拎着装固定器的纸盒,她从车后面转出来时北皎又凑上来,她偏身躲了躲,似笑非笑地望着他:“你还有手拿?”
他确实没手了。
于是蠢蠢欲动的肩膀又耷拉下去,偏着头他盯着她那微微勾起的唇角,她脸上的表情又是他熟悉的那种嚣张又任性的大小姐模样——
很难和凌晨时陷入噩梦的那张脸重叠在一起。
他有些恍惚。
“北皎?”
姜冉一只手拎着固定器的盒子,有点搞不懂面前这个小崽子此时露出这种黏腻又慈爱的目光望着他是想干什么……
她伸出空闲的那只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怎么了?哪里不舒服?”
被叫到名字的少年回过神来,张了张嘴,欲言又止,直到对视上她平静的双眸,他停顿了下,说,没什么。
又问她手上的是什么。
“固定器。”
“哦,哪来的?”
“赞助,”她自己都不记得自己有多少年没自行掏腰包买过滑雪的硬件了,“上个月发来的今年新品,还没开始出大货的,结果发错了尺码,我用s码就够了,他们给我发来最大的,我原本准备换,现在不用了。”
她说着刻意停顿了下。
结果发现身边的人没反应。
她有些好奇地转过头:“你怎么不反抗了?”
“反抗什么?”他用一种顺从又摆烂的态度说,“反正板也是这么来的,我听你的话。”
“……”
姜冉很想问他是不是在她刚才下车去便利店买矿泉水的空挡,他偷偷躲在车上吃什么不好的东西了,否则怎么能像疯掉了一样?
……
他们进雪场都快中午十二点了。
姜冉不饿,北皎可能是今天受到的惊吓过多,饿得前胸贴后背。
他们进了阿黄的店,在阿黄“嚯,rx”的叹息中,姜冉拿过起子准备给新板装固定器。
撕开那块滑雪板塑封膜的仪式留给了北皎,小崽子小心翼翼地撕开摸后,充满爱怜地摸了摸他的板,一溜小跑出去买东西吃去了。
姜冉三下五除二调整好固定器放到一边,北皎拎着一碗粥回来时,她正在给他的新板打蜡——
滑雪板的板底长期接触雪面,这种富有摩擦力的运动久了难免板底就会变得不太丝滑,这时候只需要给板底打一点雪蜡保养一下,板就又会变得像新的一样丝滑。
市面上很多滑雪板出厂时自带一层薄薄的出场蜡比如gray小树,但是大多数的板都不带这个玩意。所以新板开封,正常都会带板去打蜡。
这是每个滑雪人的必备基础知识。
北皎站在旁边看了一眼,最开始确实是在看自己的板打蜡——
看着看着,目光就顺着被刨开的白色蜡花转移到了姜冉的手上,她拿着刮刀,指尖因为用力微微泛白。
视线像条蛇似的又顺着她的手背一路缠绵向上,经过她的胳膊和晃动的肩膀,最后停在她的脸上——
她是长头发,这会儿打蜡大概是嫌头发碍事,随便找了根那种捆东西用的一次性皮筋把头发拢起来了,只有一两撮没扎进去的,这会儿柔软地垂在她的面颊旁边……
她天生杏眸,鼻尖高挺小巧,很好看的。
只是天生自带冷艳高贵的气场让人不敢靠近,但是她不娇气,滑雪技术也很好——
雪场搞刻滑的大老爷们都很喜欢和她玩……北皎很多次在各种角落听见人提起“姜冉”,都是“哦豁这女人”的赞叹语气。
思及此,北皎心中一动。
蹭过去,站在她旁边,用有些低的声音说:“还不饿?我给你带了一碗粥,你是不是不吃姜?”
那天吃火锅时候发现的。
姜冉正忙着伺候雪板,没空搭理他,从鼻腔深处“嗯”了声。
也不知道是“嗯”的他哪个提问。
………………于是五分钟后,当宋迭一脚踏入雪具店。
一眼就看见不远处,姜冉一只脚踩在椅子上,膝盖顶着一块放在长椅上的滑雪板,在打蜡。
在她旁边,一名身穿白色卫衣的少年手里捧着一碗粥,另一只手捏着一根勺子,勺子递到姜冉的唇边不远处,说:“吃一口吗?”
声音宠溺且轻柔。
早上刚听完谢宇抱怨姜冉身边养了只动不动就要张口咬人见血的狼崽子的宋迭:“?”
所以。
谁来告诉他,这个嗲着嗓子说话的甜美东西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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