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孟浪,又何罪之有?”柳昕看了程越一眼,叹了口气道:“放了便放了吧,只是古语有云:‘一日纵敌,万世之患。’这个张敬阴险狡诈,留他在伪朝,实非侯王之福啊。”
“参军深谋远虑,卑下受益匪浅。”程越拱手恭声答道。
“你啊!”柳昕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老夫将你带出来,原本就是想让你趁机脱离侯王,保全性命。如今老夫已然走投无路,自顾不暇,你且与刘无敌自行逃命去吧。”
“参军这说的是什么话!”程越闻言勃然变色,他一把抓住左袖,刺啦一声将整条衣袖撕下扔在地上,袒着精壮的左臂,激动地说道:“卑下和刘无敌岂是那贪生怕死之辈,若参军心有疑虑,卑下请断臂以明志!”
“胡闹!”柳昕高声怒斥道,阴郁的脸色却渐渐变得明朗起来,他俯身拾起半拉衣袖裹在程越膀子上,怒气冲冲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岂可像你这般轻易言弃!你与刘无敌的忠勇,别人不知,老夫难道还能不知?老夫只是顾念形势紧迫,不想你等无辜赴死而已,哪容得了你在此胡作非为?!”
“参军教训得是。”程越尴尬地躬身道:“如何突围,还请参军运筹定夺,我与刘无敌、赵况、吴贲等人,必舍命相保,誓要护得参军周全。”
“唔,这就对了。你们几个都过来,我们计议一下突围之事。”柳昕脸上笑意一闪,板着脸朝刘无敌等三人招呼道。见众人围拢,柳昕目光灼灼地盯着远处,缓缓道:“据逆贼张敬所说,现城门四处皆有骑兵把守,我等唯有避过骑兵截杀,方能安全逃离襄城。方才老夫细细想了一阵,唯有行‘驱羊饲狼’之计,方有几许避开敌骑的可能。”
“敢问参军,何为‘驱羊饲狼’之计?”赵况闻言,急不可耐地接口问道。
“想必诸位都已经知道,此刻的襄城县,已非侯王治下的襄城县,因此,此刻的襄城百姓,自然已非侯王治下之百姓。”柳昕不动声色地看了程越一眼,淡然道:“老夫欲行的‘驱羊饲狼’之计,就是要将城中敌国之民尽数驱赶,让他们从四门蜂拥而出。如此一来,敌骑对此必然应接不暇,我等自可浑水摸鱼,伪装成流民趁乱出城。”
“参军妙计!”柳昕话音刚落,赵况一跃而起,拍了拍手中的环刀,兴奋地叫道:“我等人数虽寡,但对付起手无寸铁的乱民来说,却是绰绰有余。待卑下去人多处放一把火,再砍杀几个身强力壮者立威恐吓,定能将城中乱民四散驱逐。”
这就是柳昕的‘驱羊饲狼’之计?这哪是什么‘驱羊饲狼’,分明是有预谋的变相屠杀!想不到这位号称“忠厚长者”的柳昕柳参军,居然也是个如此残暴狠辣之人,一句“非侯王治下之百姓”,便可将自己拔到道德的制高点上,对如此众多的无辜生命肆意处置。
程越艰难地吞了口唾沫,不敢置信地朝众人扫了一眼,只见赵况、吴贲两人正眉飞色舞,跃跃欲试;刘无敌虽难得地收敛起了一听“杀”字就狂暴冲动的怪异举止,但看他脸上那副不以为然的表情,恐怕心中更多的是不屑而非不齿;而柳昕,却正用一双鹰一样锐利的眼睛看着自己,似乎正在不耐烦地等待着自己的反应。
也许,这就是乱世之中的古人思维,当他们面对在自己的生存权和别人的生存权之间作选择时,往往会毫不犹豫地扑向前者,况且,在他们看来,这群已被称之为“乱民”的人,丝毫不会和“生存权”有任何值得关联的关系,因此,让他们做出这种选择,是极为容易且顺理成章的事。只是,这事在自己认知里,难道也能似那般理所当然吗?他能接受战争的死伤,但却无法容忍自己对这种惨无人道的迫害无动于衷。
但程越不知道应该要怎样来表达他的想法,毕竟他现在已不是在那个核心价值观贴满墙的现代社会,而是身处于这个动辄“铠甲生虮虱,万姓以死亡”的南北乱世。
“参军,这样做是否妥当?毕竟天理昭昭、青史煌煌啊。”程越用细如蚊呐的声音喃喃说道。话一出口,只见柳昕那张原本就极为精彩的脸顿时憋成了酱紫色,程越紧张地看着他那哆哆嗦嗦的嘴唇,猛然大声道:“参军,卑下以为此计欠妥。”
“哦?!”柳昕强行将“妇人之仁”四个字咽了下去,黑着脸冷冷地道:“程队主有何高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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