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倒是理解这个年纪的小孩自尊心强。
女儿刚转学过来,人生地不熟,成绩还跟不上,本来心理上就有点自卑,这下再让同班同学帮她补课,大概只会让暖暖更抬不起头来。
向琳连忙解释:“妈妈没直接答应,跟秋程说回来和你商量商量,问问你的意见,你要是不愿意,咱就等半个月后……”
向暖低垂着脑袋,绷紧的额角不受控地突突跳着。
她张了张嘴,说出来的话隐约发颤:“好。”
向琳愣了下,没想到女儿都这么在意了还会答应。
但最终她还是尊重了向暖的决定,说:“那我就跟秋程说麻烦他表弟这半个月先带你补习了?”
向暖咬紧嘴唇,轻轻地“嗯”了声。
等向琳在客厅和秋程打完电话,把薪资和补课时间的事情都谈好,再回到厨房时,向暖还在捧着那只碗洗。
向琳叹气,刚要说话,被她这声轻叹拉回神的向暖就放下了这只碗,继续洗其他的。
向暖低着头,盯着水流在碗和她的指间冲刷着,忽而没头没尾地问向琳:“妈,你还记得我六岁那年暑假院子里的那个男孩吗?”
向琳正在规整洗干净的碗,听闻疑问:“谁?”
“就是那年夏天经常跟我一起玩的男孩。”向暖咬了咬下嘴唇,等着向琳的回答。
向琳皱眉思索了片刻,若有所思地说:“好像是有这么个人,但记不清了,姓什么叫什么,长什么样子都没印象。”
那段时间她每天都陷在和丈夫的争吵中,情绪暴躁易怒,经常疑神疑鬼丈夫是不是又偷偷跟哪个女人好了,对向暖都不怎么上心,更别说去关注其他孩子。
向琳根本没那个闲情逸致。
再者,十一年前的事了,就连和前夫的记忆都在她这里淡了很多,又怎么可能记得一个和她毫不相干的孩子。
向暖忽而沉了口气。
大家都不记得了。
只有她一个人记得很清楚。
或许,像他们一样,记不得才最正常。
骆夏正在房间拼nanoblock积木,放在旁边的手机突然响起了铃声。
他伸手点了接听,同时打开扬声器,修长的手指在一堆微型的积木块上扒拉着。
“哥。”骆夏垂眼盯着自己拿起来的那块迷你积木,喊了秋程一声。
秋程清朗的嗓音从手机中传来:“夏,帮我去给你同学补课半个月。”
骆夏蹙眉,仿佛听错,确认:“我帮你,给我同学,补课?半个月?”
秋程说:“嗯,你班上的,叫向暖。”
骆夏想起向暖那惨不忍睹的物理试卷来,了然地“啊”了声,毫不留情地拒绝:“不帮。”
秋程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使出杀手锏:“半个月工资归你……”
骆夏刚要继续拒绝,他又不缺钱。
然后就听到他表哥继续道:“外加一套nanoblock世界名胜系列。”
对骆夏来说,钱没诱惑力,但nanoblock有。
“行,”他为了nanoblock,答应下来,“时间呢?”
秋程说:“周一到周五晚八点到十点,周六下午一点半到五点半,周日上午八点到十一点。”
“时间不用卡很死,只要达到工作日两个小时、周六·四个小时、周日三个小时就行。”
说完秋程就又道:“你们不是同学吗?时间上商量着来。”
骆夏应:“嗯,知道了。”
向暖一晚没睡好。
脑子里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骆夏要给她补习半个月这件事来。
向暖说不清楚自己是什么感觉,情绪从来没有这么复杂过。
一边期待着能借此机会可以和他稍微地拉近一点距离,多一些时间相处;一边又自卑地忐忑不安,怕自己成绩太差招来他的无奈,也怕和他交流时自己会控制不住露出破绽。
几乎失眠整夜,在黎明时分向暖才勉强睡了两个小时。
再醒来,是被一声震天响的关门声惊吓醒的。
向暖的眼皮沉重,勉强眯着眼睛看向闹钟……
快七点半了!!!
向暖立刻一骨碌爬起来,手忙脚乱地穿上校服,洗漱过后下楼,看到靳言洲正在低头吃早饭。
刚才那道关门声就是他关卧室门时弄出来的吧?
不过也多亏了那声响,否则她不知道要睡到什么时候。
靳言洲骑车去学校,不用遭受堵车的苦,哪怕七点四十出门,只要他卯足劲儿骑快一点也能赶上。
但向暖不同,公交车八分钟来一趟,还要把堵车的可能算进去。
她根本没时间吃早饭了。
向暖拎上书包就往外跑。
没一分钟,她又跑回来,匆匆上楼。
外边阴天,乌云压顶,天色暗黄,估计要下雨。
向暖拿了那把紫色的雨伞从楼上下来,离开时提醒靳言洲:“可能要下雨,你骑车的话记得带雨衣。”
靳言洲沉默着没吭声。
等靳言洲骑车上路后,向暖还立在公交站牌处等车。
女孩子穿着一身校服,背着黑色的书包,手里捏着伞柄,长柄伞杵在地上。
她低垂着头,像在发呆,面色平静,看起来完全没了刚才着急忙慌的样子。
其实是向暖已经确定自己绝对会迟到,放弃挣扎了。
靳言洲在向暖身后停下,脚撑地,犹豫了一瞬,还是什么都没说,径直骑车走了。
向暖不出意外地迟到了。
她到教室门口打报告时,第一节课已经上了十多分钟。
偏偏今天第一节还是物理课。
物理老师正背对着她在讲课,而坐在教室里的同学们的目光齐刷刷地落过来,像几十道x光线射到她身上。
向暖白皙的鹅蛋脸一瞬间涨得通红。
她站在前门门口,声如蚊蝇地喊了声“报告”。
可很奇怪,在向暖自己听来,她的声音很大。
物理老师没听见。
向暖登时更窘迫,她握着伞柄的手攥紧,强迫自己喊出来。
是喊出来。
“报告!”
而她以为的喊出来,听在别人耳中只不过是正常音量。
她说话向来比较轻小。
物理老师终于听见,转过身来。
向暖的脸颊红的要滴血,犯了错般嗫嚅道:“对不起老师,我迟到了。”
她的声音听起来颤颤的,像带了哭腔。
物理老师没说别的,只道:“进来吧。”
向暖如蒙大赦,立刻快步走向座位。
也是这时,她的眼睛不受控制地飞快望了一眼教室后门那儿的最后一排。
骆夏正在和靳言洲低声说话,嘴角噙着笑,还抬了抬眼皮,看了她一眼。
好像在谈论她,在笑她。
向暖根本不敢和他对视,在他掀起眼那一刻她就匆忙收回了视线,转身坐到了座位上。
她本来就难堪,这下更难过。
向暖在想她是不是很狼狈,还是她刚才打报告时老师没听到,她被晾在一边的场景真的很好笑。
因为他那个笑,她一整节课都没能整理好情绪。
向暖根本不知道她在意的要死要活的事情,在骆夏那里根本不算什么。
上课迟到而已,再常见不过。
他当时和靳言洲谈论的对象确实是她,不过不是在笑她。
是靳言洲透露他骑车来学校时经过公交站,看到了向暖还在等车,但没有载她。
骆夏听完后就笑靳言洲幼稚,说他总搞这种小学鸡行为。
靳言洲冷言反驳:“我已经很仁慈了,要不是我用门震她,她现在都到不了学校。”
骆夏低了头,边做笔记边漫不经心地笑着回:“既然都这么仁慈了,再仁慈点怎么了?你就是幼稚。”
靳言洲冷哼一声,不说话了。
什么事都只有亲身经历过才会长教训。
大课间的时候,向暖和邱橙结伴去了趟卫生间。
再回来,两个人顺路就从后门进了教室。
骆夏正在座位上趴着,没骨头似的,看起来是要闭眼睡会儿。
邱橙却不管他有没有休息,直接拍桌震他耳朵,开口要东西:“养乐多!”
骆夏叹了口气,在手伸进桌屉拿养乐多时,无语道:“我的养乐多都不够你霍霍的。”
邱橙乐不可支,“我不是说了嘛,找你哥报销。”
骆夏一只手捏两瓶养乐多,递给邱橙。
邱橙转手就给了向暖一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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