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胤禟终于结束了长达六个月的伴驾差事。
院里的海棠残花已是所剩无几,只有暗哑的枯枝还迎风坚强的伫立。我披着外衣站在院中弯腰捡起那一朵朵不再水润的花瓣,心下为花儿无力抗争的枯竭命运感同身受。
睿儿掌着灯站在我身后,见我哀容袭面,即刻轻声劝道:“主子,这几缕残瓣交给奴婢吧。这天儿又是凉了几分,不比暑中。还是让奴婢伺候您进去歇着吧。”
我没有理会她的劝说,只是吩咐道:“去拿个罐子来。”说罢,自顾自的继续拾着落在地上的残瓣,念起这些年我忍受的委屈更是眼眶中涌起酸涩的泪水。一双大手有力的扶住我的双臂,我看着眼前那双黑色靴子缓缓抬起头,那张颠倒众生的俊朗容颜毫无预期的闯入我的视线中。我惊讶之间下意识松开了拾满残瓣的手掌,残瓣随着清风的吹拂漫过那双黑色的锦靴。
胤禟嘴角漾起温柔的笑容,眼中释放着疯狂的思念之情,轻轻扶起我弯着的身子,万般怜惜的嗔怪道:“天见凉了,怎么大晚上的在院子里拾这劳什子。”
我欣喜的扑在他宽阔的胸膛前,兴奋的向他陈述着他离开这些日子中的令人喜悦的消息。“胤禟,你又有两位小阿哥,一位小格格了。”我明显感知环在我背后的双臂一僵。
“小阿哥又能如何。”胤禟话语中的低落却没有逃过我敏锐的察觉。
我并非不明他心底之念。虽是得了二子终也还是庶子,只是我这不争气的身子这些年始终也没有满足他执念中的嫡子之愿。见他并未展现出任何喜悦之色,我不敢在他面前再露难过之色,只能柔声哄道:“总也是好事。弘鼎都已八岁,这府里也该添些新气儿了。”
胤禟不顾我的惊呼,横抱起我向屋内走去。红烛下的交叠剪影昭示着我们之间的亲昵,只有那轻纱幔帐以及烧干的烛泪为我们久违的亲密做了最诚恳的见证。我反复抚摸着来源于我丈夫温暖的体温以及光滑的肌肤深切的感受着这份甜蜜里所有温存带来的令人无力抗拒只能沦 陷的柔 情。
康熙六十年四月初,胤禟为我带来皇阿玛召我翠云馆小住的旨意。
往年的四月,皇阿玛不是启程巡幸塞外就是准备赴往热河避暑。旧时都会召我随行,今年在出行前特召我,却是史无前例。
我一边简单的收拾着细软一边妄图揣测圣意。可是抬眸看到胤禟在书案前眉心微蹙写着奏折,我又不免感叹道,就连每日上朝陈奏议事的皇子尚不可真正揣摩到皇阿玛的心中所想。何况我这个久不承欢膝下的女儿。
曾几何时我在紫禁城中风光一时,享受着皇阿玛赐予的无上荣耀以及我从未见识过的奢华生活。我曾在那片上演过无数阴谋造就的鲜血与眼泪弥漫的围城中,每日把讨好皇阿玛作为例行的公事,暗自期盼着我可以逃离失去自由的枷锁,也曾芳心暗许以为寻到了我一生牢靠的港湾。可是那一切都是过往云烟,曾经令人艳羡的恢宏光景已是不复存在。而我虽得皇阿玛的恩宠,但终究不如过去可以长在皇阿玛身边膝下陪伴。
我将胤禟常穿的几件袍子仔细的叠着收在柜子最上层。抬着的手臂还没有落下便已落入温暖的怀抱中,我安心的笑着,细语从口中轻声道着,“不过是小住些日子,不要惦念。”
胤禟柔软的唇瓣抵在我耳畔低声呢喃着相思之语,“我只是舍不得你。”
我将手轻覆在他环绕在我腹前的双手上,柔声安慰道:“皇阿玛年事已高,难免比过去要容易伤感些。许是皇阿奶的薨逝以及太子之位至今空悬令皇阿玛心伤故而惦念起我这个旧时给他老人家带来快乐时光的女儿罢了。”
胤禟松开环抱着我的手臂,轻轻扳过我的身子,用着充满忧虑的目光看着我,“恰是因为皇阿玛年事已高故而我才担心。唯恐皇阿玛有个好歹……你久不入宫给皇阿玛请安故而不明皇阿玛身体看似康健,实则确是不如头两年来的结实。我知皇阿玛总是格外多疼你的,只是……”
我伸出食指抵着他的唇上阻止他继续说下去,“胤禟,我在皇阿玛面前只是一个出嫁多年久未曾细语的女儿罢了。你虽不曾同我说起有关朝堂的事情我却隐约可以从八哥、胤礻我出入你书房次数增多感觉到你们朝堂上紧张微妙的气息。我只是一个妇人,只是皇阿玛惦念的女儿,只是你皇九子的福晋,没有什么身份能比我的处境更为安稳的了。”我踮起脚,收回抵在他唇瓣的食指,将自己温暖的朱唇轻轻扣在他的唇间。
唇齿的纠缠,肌肤的亲昵,爱情的牵绊。在这一方轻纱柔幔的旖旎天地中,我和我丈夫再一次体会着来源于对方温暖的体温以及透过肌理间的温柔抚触。我怀抱着我丈夫令我丧失淡然的宽阔背脊如同婴孩般无忧的沉沉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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