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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念往事

摇摇头说:“不困了,刚眯那一会儿很是舒服。你讲故事给我听吧,在家逢雷雨天,家人也是讲故事陪着我的。”

“怪不得齐俊那天托付我之后,吞吞吐吐说你还有些小怪癖,让我雷雨天尽量安排在驿站居住,还要给你没有户牖的房间,但又不肯告诉我原因,原来是这样。倒是我有些感谢你这个习惯,让我有机会美人在怀。”听清楚衡儿齿缝里挤出“坐怀不乱才是君子”几个字,姬芮带着笑意问她:“你知道的那么多,必是了解男子在心爱的人面前是很难君子的。要不要姬某证明给你看?”

吓得衡儿赶忙说:“你还是讲你自己吧,你明明是个医者,却愿意受君后差遣,而君后放着齐国上下不用,为什么会单派了你来。”

姬芮看没能转移掉话题,轻笑着摇了摇头,沉声说:“这些事时间太久了,容我理一理。”

姬芮记忆中的幼时,是一顿接一顿的饥饿和日复一日的茫然,小小的他跟着一群流民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遇到好心人,就有东西吃,没人给东西吃,就去抢,抢不到东西,就饿着。

那日他几日都饿着肚子,被流民中的大孩子撺掇着一起去偏僻的巷子打劫等待落单的人,但不知怎的,后来自己倒在街上,带他来的大孩子也都不见了。他饿得头脑昏昏沉沉,时清醒时迷糊,四肢百骸的骨头都像被抽走了,想翻个身都没力气,想着就这样死了也不错,再也不用受苦。却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走近,在自己面前站定,一个充满疲惫的声音说:“来人啊,这儿有个孩子。”仿佛低身看了看他,又道“带上他吧。”

“君上,咱们自己都在逃亡中,实在没办法再带个孩子。何况,臣看这孩子气息奄奄,都快死了。”

刚刚的声音仿佛因听了这个更添几丝倦意:“寡人这一路颠沛流离,保不住国,保不住家,保不住臣民。如今,寡人倒想试试保一保这条性命。无需多言,帮他寻个大夫吧。”

他感觉被人抱起来,费力睁开一线眼睛,抬了抬头,只看见前方一个模糊的背影,和天上晒得人发晕的日光,便又昏了过去。

再后来,就是跟着这群衣衫华贵的人四处辗转,但起码能吃饱肚子,也有房子可以睡。那个声音疲惫的人总是孤孤单单的站在某处看着天空,其他人恭敬地叫他’君上’。“君上”说人总要有个名字,既然在卫国发现的他,就用卫国的姓好了,又说他当初奄奄一息都能救回来,正如生命力旺盛的野草,便给他起了个意思是初草的名字。他却觉得叫什么都可以,能活着就行。“君上”偶尔招他到面前,拍拍他的头,从袖袋里掏出些各种好吃的塞给他,又笑笑看着他狼吐虎咽地吃下那些美味。当时的他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就是神仙的生活。

那天也是下着这样带着微微凉气的雨,他正蹲在墙角盯着一只蜗牛看,后面有人“喂”了一声,说“君上”找他,便领着他到了一个大大的屋子。不知怎么,他觉得坐在屋子中间的“君上”显得很渺小,脸上更疲惫了,添了好多纹路,花白的头发也乱乱的,眯着眼盯着房顶,身后站着一个大个子。他被带到“君上”面前,“君上”看了看他,如往常一样摸了摸他的头,掏了掏自己的袖袋,却什么都没掏出来。“君上”冲着他尴尬地笑笑,低头看着地面好半天,才抬起头来叫过那个大个子,对他说大个子会带他去一个地方,他要叫那个地方的主人师父,以后就听师父的话。说罢,挥挥手让大个子带他离开。

大个子带他走了好多天的路,翻过高高的山,喝过冰凉的溪水,见过云海中的太阳,也吃过烤熟的野兽。终于有一天,他们来到一个山洞前,大个子让他冲着洞口跪下,自己却站在一旁看着山洞上的石喜鹊发呆,时不时给他一些干粮和水,只是不许他站起来。他跪在那里,整整数着太阳升了五次降了五次,感觉膝盖已经失去知觉。山洞深处有人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走到他面前,摸了摸他的头,领着他的手让他站起来,又对大个子说十五年后再来接他,就领着因为跪了太久一瘸一拐的他进了洞中。

帐篷外的秋雨还在绵绵下着,衡儿没有想到总是举棋若定从容不迫的姬芮身世竟如此曲折,难怪他看起来总是古井无波,原是已经历了这么许多。想起眼前拥着自己的人险些饿死,再联想自己,不由觉得造化弄人、万物刍狗。犹豫了下,伸出皮裘下的手摸索到姬芮的头,轻轻揉了揉,带了哽咽悄声说:“辛苦你了。”没等姬芮反应过来,赶忙把手缩回皮裘。

姬芮知道她怕自己误会,克制住握住她手的冲动,又听着许久没再打雷,便假装不在意地说:“不打雷了,我坐着陪你吧,省得你不自在。”坐起来把皮裘都移到衡儿身上细细盖好,只露出她小小的脸。他自己身上突然离了皮裘,被凉气一激,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衡儿虽然因他主动拉开距离舒了一口气,但又担心他乍然受了寒气生病,心下不忍,想了想,也坐起身来,团起皮裘放到姬芮腿上,自己掀开一层被子,做了个被筒,钻了进去,移了移,尽力空出半边位置,说:“接着讲罢。”

姬芮笑了笑,也不跟她客气,披上皮裘,又取了软靠放在衡儿头边,自己挑了个舒服的姿势隔着一层被子挨着衡儿躺下。都打点好了,他才接着说下去。

姬芮的师父是个善良温和的老人,但只让他称他师父,说名字是尘世用的,自己并不再需要,也不许他问。师父教他识字读书,让他背诵后洞满满的医书药典、对着铜人认穴施针、辨别和晾晒各种药材,空手捉来动物练习治疗外伤,做不好功课就罚去山上砍柴采药,柴必须是选生在悬崖或山涧边那些不易砍的树,药则必是难寻的那种。

山间的寒暑换了几个,日子过得简单,他渐渐能自己看懂书架上的每卷书,个子也慢慢长高,可以闭着眼找准穴位,徒手可以攀上林子里最高的树,他觉得如师父一般在山间终老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只是偶然会想起不知那位救他性命的“君上”如何了,但这些闪念很快被忙碌的学业淹没。

一日清晨,师父笑叹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个学医的天才,能教的知识他已尽会了,所差只是行医的经验,须得下山去慢慢积累。又说自己有位博学的老友,门人遍布天下但却时常有人受伤,正需要一位医者,他去磨炼磨炼医术最好不过,也能跟着师父的这位老友学些其他本领。他下山到这位老友的家待了几年,因这位老友的门徒散在各国,自己不时要去为他们治伤医病,遇到有需要的人,便秉承医心救治,偶有疑难杂症,他用师父教的医术摸索着也能治好。主动找他医病的人越来越多,医者仁心,他并不因病人身份挑拣医治,但难免有些自以为有权有势的人想强迫他做有违医道的事,初时几次害他险些有生命之虞。师父的老友便亲自督他苦练剑术和防身的功夫,又传了些易容方法给他,嘱咐他尽量不要以真面目行走,保全自己。

有一日,当初带他上山求师的大个子通过这位老友的门人找到他,拿出师父的一封信,信上说师父本是红尘中已死之人,唯独欠了齐国一份救命之恩。当年收他为徒,乃是师父了结了这份羁绊,如今约定已经完成,师父已归于山水,此后便不与尘世有半分相关。还说世间相聚相散都如月盈月缺皆属寻常,告诉他也不必纠结,但后洞里的医书和应用之物他尽可取用,也算师徒一场。信尾写到当初湣王一时怜悯救他一条性命,如今齐宫如约来接他,师父已代他国君约定:他帮国君做三件事,便可以自由。

他才知道,救了他的“君上”其实是世人口中骄横失国的齐湣王,想不到竟是这位死于非命的君王改变了自己的命运。于是去拜别了师父老友,跟着大个子到了齐宫,见到了当时的齐王,湣王的儿子襄王,为他办妥了第一件事,便回到民间行医磨砺。直到君后遣人让他来为齐俊医治,才知道襄王几年前已经过世了。

“难怪了。发现齐俊生病后,我曾派人去寻你,但他们传话回来说你行踪飘忽又没人说得清到底长什么样,且……”衡儿吐了吐舌头,“说拿金子砸你也不动心,找你医病只能随缘分,可君后却能差遣你奔波千里来办事。”

姬芮从未这般细细对他人讲出自己身世,沉浸回忆,一时心中有些乱,又侧耳听了听外面,突然道:“齐二公子,起身吧,该赶路了。”

被姬芮拖出帐篷时,衡儿尴尬又惊讶地发现除了她的这顶,其他帐篷已经都被收到车上。姬芮的随从见他们并肩出来,齐齐行了个礼,便继续手头的活计。

衡儿偷眼观察每个人的反应,发现根本没人对姬芮从她帐篷里出来表现异样。不由得信了这时代男风盛行,大家早就见怪不怪,也许以为他们昨夜已经……忍不住抬头看了姬芮一眼。

姬芮知道她在想什么,似笑非笑低下头在她耳畔轻声说:“也许君后会乐见其成。”衡儿白他一眼,不再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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