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起来眼前的正是医生,笑嘻嘻地说:“你别呆着啊,不用你娶我负什么责的。快给自己号号脉还是什么的,看有没有别的不适。我去拿水给你喝。”刚起身,才想起自己相当于穿着内衣,“啊”了一声钻回“被”筒里,“你那个,辛苦闭上眼睛,我,我得穿衣服。”只觉得脸颊如火烤一般。
姬芮知她害羞,便闭上眼睛,又略用力转过头去,不再看她,脑中却反复响着她说不必娶她,其实自己心里……
衡儿尽量快手快脚穿上衣服,胡乱将头发束住,站起身来给姬芮盖好。外面已经是傍晚,雪也停了,到处都白茫茫的静悄悄的,只偶尔传来一两声马儿不耐烦的鼻响。
昨夜的火早就熄了,温着的水也凉冰冰的。衡儿走过去倒了一杯,捧在手里,被寒意镇得呲牙咧嘴,又努力忍住。好一会儿觉得水没那么冷了,才递到姬芮口边,喂他喝了几口。
知道今天肯定还要在这山洞过一夜,衡儿便重新生了火,将水壶挂好温着,又用随身的小锅煮上食物,自己才回到姬芮身边捡了个地方坐下,搓热了双手在他额头摸了摸,又自然地伸进“被子”里探了探他颈间的温度,收回手,满意地说:“温度不烧也不冰。你自己感觉怎么样?”
姬芮一直躺在那儿,安静地看她忙忙碌碌,这会儿才借着光线仔细端详她,见她头发松松的简单拿带子系住,更是衬得下巴尖尖,眼睛因刚哭过,还有些红,脸上又是灰尘又是泪痕,微微抿起的小嘴有些干,想是一直顾不上喝水。想让她喝些水,却发现喉咙发紧,一时竟说不出话,便运了运力气挤出声音:“你,你也喝一些水。”稳了稳气息又说:“我好多了,再休息休息吃点东西就可以的。也亏你能想出这法子,不然可能就不能……陪你前行了。”说完忍不住咳了几声。
衡儿轻轻抚着他背部,听他声音嘶哑,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说:“我喝了我喝了,别着急。”顿了顿又说:“你别瞎说那些不好的话,反正,我总能想法子救你的。”想起不到一日间经历的种种,泪水忍不住划了下来,忙抬头看着洞顶,拿手在脸旁扇了扇,感觉好些了才对着姬芮说:“不过你这神医的脑袋未免太笨了,怎么会因为’守礼’而把自己冻成那样呢?莫不是要学抱柱的尾生么?”说完敲了敲姬芮的额头,自己也觉得有趣,“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姬芮看她一会儿哭一会儿笑,实在不知该拿她怎么办,又想起问她一件要紧的事,却不知从何问起……
旁边锅里发出“咕嘟咕嘟”声,衡儿“呀”地叫了一声跳起来,嘴里叨念着“有饭吃啦有饭吃啦,饿死了饿死了”,手上却将煮好的粥先拿到姬芮面前,一勺勺吹凉了喂到他嘴里,直到他摇摇头说不吃了,自己才高高兴兴地坐在他身旁边同他说话边填饱肚子。姬芮身上寒意既退得八九成,便自己强撑着起身把衣服穿好,又躺了下去。衡儿将东西一一收拾好,又加了些柴,抱着腿靠着洞壁坐着,鼓着两颊可怜巴巴地看着姬芮。
“那边冷,过来躺下吧。”姬芮自己的斗篷垫在身下,身上盖的是衡儿的毛裘,看她眼珠在自己这边打转,身体又不自觉团成一团,知她畏寒又不好说出躺在一起取暖,只好自己主动开口。
果然见她赶忙点头,笑眯了眼说:“好好好,真的快冻死我了。不过今夜我睡外面,咱们都尽量往里面躺躺。”
衡儿一步跳过来,带着满身寒意钻进毛裘里,立刻被暖得小小舒了口气。她面朝着洞口,往姬芮身边蹭了蹭,又拿过自己皮帽盖在脸上挡风,这才满意地躺在那儿。
姬芮听她不再有动静,也慢慢阖上眼睛养神,一会儿,听见她隔着皮帽闷声闷气地问了一句:“你背上的老虎纹身好漂亮,跟活的似的,吓了我一跳。不过肩膀上还有好大一片伤疤,可是小时候被火烧过吗?”
姬芮一愣,伤疤是知道的,但纹身从没见过,忙坐起身,问:“什么纹身?”
“咦?你不知道么?就……”衡儿转过身,用手大概比了比,“几乎占了整片背部呢,我还说你看起来文质彬彬的,竟纹了这么有野性的图案。”看了看他表情不似作伪,也坐起身来说:“你竟不知道?转过去,我指给你。”
姬芮褪去衣服,露出挺拔清瘦的肩背,就听衡儿在后面“咦”了一声,又用手指划过他肌肤摸索,“好奇怪啊,明明是好大好威武的一只虎啊,难道我看错了么?”
半天,衡儿才沮丧地帮他把衣服穿好,扶他躺下,说:“可能我当时心里慌张着赶快让你暖起来,把火光的阴影认错了也说不定。但那伤疤却没错啊,确实跟我记得的一样。”
姬芮心里也有疑惑,但想或许她真是忙乱下错看了也未可知,毕竟从不知道身上有什么纹身,便不再深思,只告诉她身上的伤疤是自有记忆时便在的,可能在幼时四处辗转时被烧伤过。两个人又说了会儿别的闲话便睡了。
就这样,两人在齐域内走走停停,周围的景色也从秋意萧瑟变成春寒料峭,衡儿记录了厚厚的一叠笔记,胸中已有了回复君后的答案。这段时间,齐俊的药被送到了临淄,姜夷则传信欢天喜地说慕笙已经答应嫁给他。两个人商量之下便结束游历,返回临淄。
这天下第一繁华的都城依然喧嚣熙攘,姬芮和齐衡刚进城门,便见到连喜带了一群人候着,行了礼便道君后说姬芮配了齐俊的药自去游历便是;只有桩急事需要齐衡去邯郸待上一阵子,具体的情况姜夷会说明,一应需用之物也已在琅琊阁,他去了就知道。
琅琊阁内外粉刷一新,喜气洋洋,衡儿心念一动,站在门口笑着喊:“大掌柜,道喜啊~”
姜夷早就得了消息在等他们,几步便冲了出来,眉开眼笑地说:“就等着你们回来呢,姜夷自小无父无母,如果没有齐家,现在早就是枯骨了,公子就是我娘。”猛地看见旁边的姬芮,拿大手捂住嘴,“啊不是,我爹。”
衡儿听他绕来绕去,最后说“公子是我娘”,笑得站不住,忙扶着身边的姬芮,努力克制住笑意,冲姜夷点点头:“别紧张,他知道的。”果然换来姜夷惊疑的眼神。
待都坐定了,姜夷的眼睛在姬芮和衡儿身上来回打量,露出大商特有的精明,捻了捻唇上的胡须,便凑到姬芮面前问:“姬大夫,你可准备收了我家姐姐么?”
衡儿大窘,扑过去揪着姜夷的脸颊,“臭小子,很久没揍你了是不是?”忙转头对姬芮说:“你别理他,他跟我疯惯了,见到我便不像个大人的样子,口没遮拦的,你别计较。”
谁知姬芮认认真真地对着脸被扯到变形的姜夷说:“正是,只要她愿意。”
衡儿听得一呆,不由得松开了手。
姜夷却重重拍了姬芮肩膀一下,“从此后,你便是姜夷最重要的朋友!”又对着正发愣的衡儿说:“别恼我,这样我才放心你去赵国。这次你可能要在邯郸待上好久……”
原来,秦昭王近年先后两次出兵攻赵失败,吸取了客卿范雎的建议,转而派武安君白起攻韩,先取韩之南阳绝了韩太行之道。更于近日攻占了韩国的野王,将上党郡与本土的联系完全截断。韩王恐慌,想要献上党于秦请求息兵,但上党郡守冯亭不肯降秦,将上党十七城献给赵王。赵王听了平原君赵胜的计谋,将冯亭封为华阳君,由平原君去上党接收土地,同时派廉颇率军驻守长平以防备秦军来攻。
君后的意思是,五国伐齐后,赵国常派兵攻打齐国边境,如今秦赵两国在长平对峙,无暇他顾,恰是齐赵交好的机会。齐国已经派出多人去寻找说服赵王的门路,齐衡也被计算在其中,让他立刻赶赴邯郸。
听到“长平”两个字,衡儿脑中已经警铃大作。待姜夷说完,衡儿一脸目瞪口呆,指着自己问:“我?去邯郸?”心说这时候去赵国,不是往火坑里跳么?本还想就算不能待在塞外,转来齐国蹲着也不错啊,怎么还直接把她推赵国去了。
想毕,从席上弹起来,一跺脚说:“我要去见君后,说好了我在齐国待三年的。”立刻被姜夷拦住,见他支支吾吾地抓了抓头,说:“君后已经下令,说你去邯郸便罢了,不去就不让姬大夫给俊哥配药,还有……齐氏在国境内所有的店铺都要关门。”又为难道:“我是不怕关店铺的,只是上下近千个伙计和工人恐怕失了生计。”
衡儿刚踩出去的脚便收了回来,呆呆地坐了回去。是啊,她可以独善其身,但多少个家可能就支撑不下去了,特别是齐俊的病……举手捂住了脸,一时不知何去何从。
感觉一个人静静走到自己面前,将自己包在他的影子里,一只温暖的手坚定地按在自己的肩膀上,姬芮干净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我陪你去。”
衡儿才抬起头,眼中闪过恐惧、茫然和种种辨不清的情绪……却终于化为口中坚定的一句:“如此,便有劳你了。”
姜夷和慕笙举办了婚礼,新嫁娘除了有一副好容貌,更是聪明灵慧的女子。衡儿作为“家长”被姜夷强按在上座上,受了他们夫妻的拜礼,又被姜夷抱着一场痛哭。待姬芮配好了给齐俊的药,遣了得力的人将药并了一封信送回塞外,便同姬芮并着齐雨等家卫来到了邯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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