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胸口偏上的位置，血又透过白色的纱布渗了出来，连被子上也被洇染上了血迹。自小便跟着在药铺里瞎混的穆朝朝，见过不少病患，然而此时看着伤得不轻的杜荔，她也开始心慌。</p>
一个晚上了，她给杜荔清理了伤口以后，杜荔还是发起了烧。她心里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伤口虽然没有触及要害，但那一刀刺得很深，又有些感染，她不是专业学医的，手边也没有像样的消毒工具，像杜荔现下这样的情况，若不及时上医院去，后果可能不堪设想。</p>
她轻轻握住杜荔的手，试图劝说她道：“去医院吧，再这样下去，会没命的。”</p>
杜荔想要抬眼，可眼皮沉重得让她几乎要耗费很大的力气才能睁开眼睛，于是她放弃了，只能虚弱地从口里吐出几个字：“不……不怕死……怕连累你……”</p>
她已经在深深后悔，自己昨夜真的不应该来敲江宅的门。然而，在那种危急的情况下，她是想要活命的。她没想过自己会伤得这样重，若是知道的话，在刺杀成啸坤失败以后，她应该找个地方了断了自己，而不是躲在穆朝朝的闺房里，拖累她这样一个无辜的人。</p>
她很抱歉，却又无力再做什么。眼泪从眼缝里无声地滑落，到耳蜗里，冰冰凉凉，让她愈发知道自己烧得不轻。</p>
“朝朝……让我走吧……哪里都好……”她哽咽地说出这话，是下了要死的心。</p>
然而穆朝朝充耳不闻，顾不上回应她，而是跑到自己的梳妆桌前翻找着什么。</p>
一通乱翻乱找，穆朝朝终于在某个首饰盒子里找到了那张白色的名片。她看了一眼名片上那个用汉字写下的异国人的名字，还是无法避免地微蹙了一下眉头。私心里，她是不愿与东洋人再有牵连的，但眼下的情况，让她不得不将此作为一个机会，一个希望。不再想太多，她在心里把那个名字牢牢地记住。</p>
名片被她塞进自己黑丝绒的手包里，又迅速地换了一身可出门的衣裙，连头发也顾不上重新梳理，便跑到杜荔的床前。</p>
“别多想，等我回来，你就能好起来了。”手指抚去杜荔眼角的泪，好似要抚去她所有的灰心丧气。</p>
杜荔嚅动了一下唇角，没说什么，她想起江柏远曾经说过的一句话：“朝朝是聪明又单纯的女孩，若不是因为我的志向，我应该是会爱上她的。”</p>
那时听到这话，她的心里还起了一番醋意，如今再想起，便对江柏远无法不认同。她也变得与他一样了，不想让这样的女孩见识到丑恶的东西，也不想让世间的丑恶玷污了她单纯的心性。她的眼泪越流越多，却只能看着穆朝朝一点点地被卷进这场漩涡……</p>
不敢耽误时间，穆朝朝给了黄包车车夫双倍的钱，让他以最快的速度往名片上的地址赶。山下渊一的诊所开在公共租界的虹口地区，这里是日本人在上海的聚集地，又被人们称为“小东京”。打眼望去，整条街上几乎全是日本的商铺，有日式料理店、生鱼店、居酒屋、木屐店、和服店，甚至连医院、学校都是为日本人所建。招展的鲤鱼旗和太阳旗下，穿着日式传统服装的人们或惬意或匆忙地在此生活着，忙碌着，这里不是他们的家乡，他们却要在这里理所当然地生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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