棍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后来就着大火了,我们看到您和四太太从二楼跳了下来,想上去和您打招呼,突然听到旁边糖果铺里有动静,有两个人从糖果铺里钻了出来,您猜是谁?” “谁?” “您以前的小弟——铁良!还有铁蛋!” 陈三爷心下一颤:铁良!喂不饱的白眼狼! 棍儿紧张地说:“铁良和铁蛋嘀嘀咕咕,他们说……” “说什么?” “说……陈三这个狗日的,命真大!” 陈三爷警觉了:“他们放的火?” “对!后来,铁良掏出一把‘沙喷子’,枪口对准你,我和肥牛赶紧弄出动静,引开了他们!他们追到巷子深处,开火了,他有枪,我也有枪,而且我是洋枪!” 陈三爷拍了拍棍儿的肩膀,无形之中,棍儿又救了他一条命。 明白了,是铁良在捣鬼。 这就对了,只有铁良这种“村儿里猛”,才能干出这么蠢的事情。 黑帮争斗也得看个政治气候,现在是什么时候?日军大举进攻冀东,对北平形成三面包围之势,平津告急,“天津政务整理委员会”刚刚成立,就是肃清贪官、黑帮、汉奸卖国贼。 大佬们出手都很谨慎,谁敢在这个时候大张旗鼓地街头纵火? 上一次咖啡豆仓库被烧那个事儿,还在调查呢,弄得天津城连续三天,一股浓浓的烧焦味道。 蕉爷从不干这种蠢事,他都是杀人于无形,不留下任何口实。 “青洪帮”更不会这么干,上海的“瓢把子”精明着呢,和老蒋穿一条裤子,这个时候绝对不会给大哥上眼药。 陈三爷狠狠地咬了咬嘴唇,他第一次发自心底地想要灭了铁良! 不把他蛤蟆尿攥出来,就对不起他那双蛤蟆眼! 人间的事,大抵是这样:恨人有,笑人无。 你长得美,混得好,别人嫉妒你,恨不得你家里突遭横祸,全死掉才过瘾! 你其貌不扬,混得拉稀埋汰,他嘲笑你,明面上不说,暗地里,拿你当笑话。 伤你最深、害你最狠的人,往往是身边的人。 无论是铁血弟兄,还是生死闺蜜,当肩头一齐时,为你喝彩,为你鼓劲。 可当你真的发财了、升官了、找到漂亮老婆、如意郎君了,提高了一个档次,对方就会嫉妒,想尽一切办法,使绊子! 铁良就是这种人。 陈三爷哪里得罪他了? 从来没有! 收他入门,传他千术,给他吃,给他喝,可他就是嫉妒陈三爷。 嫉妒陈三爷的玉树临风,嫉妒陈三爷的才华横溢,嫉妒陈三爷桃花纷飞、美女环绕。 《华严经》讲:往昔所造诸恶业,皆由无始贪嗔痴。 嫉妒心,就是嗔,罪恶之源。 你嫉妒有用吗? 你嫉妒拿破仑,你还和威灵顿打一架啊? 你嫉妒袁世凯,你也娶十几个老婆啊? 你嫉妒梁启超,你写得出《少年中国说》吗? 你嫉妒大太监李莲英,你还把蛋蛋割了? 万般阅尽皆下品,平常岁月平常心。 有多大能力,干多大事,有多大屁股,穿多大裤衩。 不怕穷,就怕坏。 穷有救,坏无医。 铁良真的是良心蒙蔽,又穷又坏。 上次他单独抓了陈三爷,交到蕉爷府上,本以为能换来荣华富贵,可没成想,中了陈三爷的计。 非但没受到重用,还被蕉爷监视起来。 后来,沈心茹那张照片见报后,他才恢复了自由。 蕉爷说:“铁良啊,这些天,委屈你了,也是无奈之举。现在,你可以回东北了,替我向海爷问好!” 铁良连连点头:“蕉爷客气。” 随后,他走出了蕉府。 来到大街上,都快哭了。 三角脑袋,蛤蟆眼,天天梦想富贵红颜,如今,还是六尺身躯、一身清贫。 蕉爷把司机和轿车都撤了,他除了身上那身西服,再也没有任何装备了。 西服都褶皱了,皮鞋都臭了,二十多天没洗澡了,袜子都能竖起来。 他哪敢回东北啊,他曾在海爷面前夸下海口:不把陈三脑袋拎过来,绝不回来见海爷! 现在好了,陈三安然无恙,左一个玫瑰,右一个四姨太,还有一个深闺娇娘沈心茹,红红火火,乐似神仙。 他嫉妒得肝儿都快炸了。 铤而走险,组团单干! 团队成员都有谁呢,不是别人,正是云鹏和铁蛋。 这不相当于和臭棋篓子下棋,越下越臭嘛! 铁蛋除了会逛窑子,偷窑姐的内裤和肚兜,拿回来闻,还会干啥? 云鹏每天喝大酒,喝得晕头转向,自己家都找不着。 但三人志趣相投,豪饮三碗竹叶青,达成一致意见:干掉陈三,扬名立万! 三人抽签,选出一个敢死先锋,带着汽油,去长乐坊放火。 云鹏不幸抽中了,但绝不懊悔,粘上胡子,穿上大袄,头戴毡帽,腰扎麻绳,一番精心化妆后,像个外地来做买卖的商贩,准备混入长乐坊。 这一刻,正是陈三爷走出长乐坊的那一刻,站在雨中,仰望夜空,怅然落泪。 三人埋伏在长乐坊对面的糖果铺里,有点发呆,不知道陈三爷在雨中叨咕什么。 但时机正好,陈三爷疏于防范,正好下手,云鹏低着头,裹着一壶汽油,趁着电闪雷鸣,绕了一个弧线,从陈三爷背后,溜墙根,悄悄钻进了长乐坊。 铁良和铁蛋躲在糖果铺里,透过窗子,静静地看着陈三爷仰天淋雨。 铁蛋怒道:“干脆现在干掉他呗,也别等云鹏放火了,直接给他一枪!” 铁良从东北来时,带了一把沙喷子。 铁良有点犹豫,他们的计划是下半夜火烧长乐坊,把陈三爷、荷官、赌徒一并烧死。 但没想到陈三爷伫立雨中,任凭冲刷,就是不回去了。 铁良心一狠,举起喷子,准备射击,就在此刻,一辆汽车疾驰而来,停在了陈三爷背后,四姨太举着伞走了过来。 铁良远远看着这个女人,衣着华丽,感觉不是一般人。 雨幕交织,视线受阻,他生怕一枪打不准,把这个阔太太打死了,万一是哪个大亨或军官婆娘,可就麻烦了。 很快,陈三爷和四姨太雨中翩翩起舞,铁良和铁蛋都看傻了。 铁蛋恨得咬牙切齿:“开枪啊!打死他!看他浪的!” 铁良这一刻反倒冷静了,为啥?雨水太大,外面气温低,屋里温度高,窗户上都是水气,两人又凑得近,哈气打在玻璃上,一片朦胧,啥也看不清。 铁良伸手擦了擦玻璃,喝道:“别叫唤!万一打不准,赌场的打手听到枪响冲出来,咱们都得完蛋!” “那怎么办?” “还是按原计划吧!狗日的陈三总不能一直在雨里待着,早晚回去!待会儿大火一起,全他妈归天!枪杀是阴谋,火灾才是意外!” “良哥高明!”铁蛋伸出大拇指。 “慢慢学着吧!”铁良眨眨蛙眼,自命不凡。 后来,陈三爷和四姨太回到长乐坊,很快,云鹏放火了,烈火熊熊,吞并了整座大楼,呼喊声、求救声、燃烧物发出的噼啪声,混在一起,乱作一团。 可陈三爷和四姨太很快逃了出来。 铁良和铁蛋再也稳不住了:冲出去,打死他! 两人这才从糖果铺里钻出来,准备伏击,不料棍儿和肥牛就藏在一旁的巷子里,不期而遇,发现了他们。 棍儿和肥牛一看他们要偷袭陈三爷和四姨太,二话没说,拾起地上的砖头,从背后投向铁良和铁蛋。 铁良和铁蛋都被砸懵了,稀里糊涂后脑勺挨了一砖头。 陈三爷根本不知道巷子里发生的这一切,一片喧嚣嘈杂中,他早已搂着四姨太走了。 棍儿和肥牛边跑砸边喊:“来啊,来啊!” 铁蛋听出来了,是昔日一同偷窃的哥们儿:肥牛和棍儿。 随即喊道:“打死他们!” 铁良猛地扣动扳机,嘭地一声,铁沙子打了出去。 这种“沙喷子”,射程短,威力小,属于乡下自制鸟枪,枣木板,小铁管,加个小炮台,枪管里塞些火药,用木棍夯严实,里面掺些铁沙子,扣动扳机,炮台引燃火药,把铁沙子催出去。 但别忘了,棍儿手里可是有一把美制左轮手枪,子弹满匣,一听对方开枪了,棍儿掏出左轮,毫不犹豫,砰砰砰开了三枪。 铁良感觉一发子弹贴着耳朵飞了过去,耳朵都发烫了,打掉一块肉。 铁蛋感觉大腿内侧一阵剧痛,啪嗒一声,一个东西掉在了地上,捡起来一看,肉乎乎,圆乎乎,是睾丸。 哎哟卧槽,阴囊被打漏了,蛋掉了。 两人一瘸一拐跑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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