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婚约纸上,这桩不被唐家认同的婚约,注定无法再延续,须景云的命运,原是须岽给他安排好的,然而之后发生的事,却没有一件是如愿的。 须景云经历了什么,都不过于虹阳宗的灭门,如今的须景云,在他们看来,已经没有任何利用价值。 只有唐冉,还尚留着残留的丝毫气义,最终不顾族人反对,收下了他。 众望所归的是,醒来的须景云忘却一切前尘,犹如傻儿一般,算个半死不活的药人,他只有疼痛随身,没有了仇恨,也没了牵挂。 这种是活还是死,就已经不再是须景云了。 夜里孤身一人,断尘虹行走在陨星堂各个道上,由于他的住所没有人看守,所以即便随便乱跑,也不会有人知道。 他想知道自己是谁,以前经历了什么,因为这个想要知道的答案,回忆了太多,但终究是抵不过疼痛,还是什么也没想起来。 他心中唯一想到的,是一个名字,欣儿,这个是他觉得唯一可以依托的一个名字,这个人仿佛很久以前就认识了,在他记忆的深处,那抹身影,始终无法挥之。 断尘虹走到了有行人的道途,半夜三更里,陨星堂还有人忙碌地工作,他们好似在赶制某个器物,却在这个狭小而隐蔽的地方,在秘密造着不被世人所知的东西。 这里的看守极严,一路高喊欣儿的断尘虹,不等走近,噪声的传播,引来了两名看守。 断尘虹模模糊糊地看着眼前两个身影,走上前来,愣了愣,问二人道“你们有看到欣儿吗?” 两个看守的高手互看一眼,一人道“这哪来的疯子?” “看他这样子,应该是误撞进来的吧!”另一人看断尘虹的形样,也没有什么值得瞩目之处,像极了一个废人。 “你是什么人?” 断尘虹指了指自己“我……” “不知道?”断尘虹摇了摇头。 这足以不把他二人看在眼里,这里是陨星堂重地,只有陨星堂重要人物才可接近,换作他人,暗处早已经被暗器杀死,好心留他一命,竟然还对他们遮遮掩掩。 “你从哪来,怎么跑到的这,说!”一人继续问道。 “我来找人。”断尘虹简单道。 “找人?这里没有你要找的人,赶快走!”一人不耐烦道。 断尘虹斜了斜身子,放眼往他们二人身后看去。 在身后是无尽的黑暗,望不见里面到底是什么,断尘虹也该想到,他要找的人,一定不会在那。 “你走还是不走!”一人威胁道,并且握紧拳头,发出吱吱的骨响声。 这股威胁的气势,原本想退却的他,好似就是因为两人的威势,让他觉得两人心中一定有鬼。 可他一个什么也不记得的人,凭什么去过问别人的事,他要找欣儿,可没人告诉他,欣儿在哪? “你是没听明白吗?这里没有你要找到的人,快滚!”粗鲁地语气,一张大口,吐着口沫,滋在他脸上。 愣愣地他心生怀疑,这两人如此逼他离开,肯定有什么隐瞒他的地方,他最害怕的就是欣儿真的就在里面。 “这傻子怎么还不走?” “废什么话,打死得了。” 说着,另一个人,蓄力已久的拳头,没有一丝犹豫,他的脸色极其恐怖,一股凉意直击对方。 拳头直接冲向丹田处,瞬间一股气被打了出来,没有防备之心,仅仅一拳,就足以倒地。 “啊啊!你……你……”另一人目瞪口呆,他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倒了的同伴伤口,结果虚惊一场,仅仅只是受了一拳,没有多大碍。 这一拳,原本是气势汹涌地陨星堂核室弟子出的,竟没想到的一幕是,断尘虹躲开了,顺便还回击了一拳。 “竟然敢……”难以置信的目光,原先的傻疯之姿,竟是骗了他们二人,另一人魁梧的身姿,扬起插在背后的锁刀,眼中怒意,已经没了怜悯。 一刀一锁链,刀的刀把处,紧紧系上锁链,挥舞起来,可以加长刀的距离,刀身稳,锁链一甩,这甩刀的力度再加上刀的重量,一挥之下,就算是一棵大树也能将之砍倒。 如此强劲,生劈尸身两段也不在话下,又见何等残暴血腥,完全没有回头余地。 看上去傻愣的断尘虹,见到飞来的大刀,竟停住,任由大刀砍来,因为在下意识里,他不可能挡住,闪避也已经没有可能,这一刀下,他必死。 “翁!”一声巨响,原本劈开断尘虹身躯的大刀,就在断尘虹的身体前僵硬,一股强劲的气流环绕他周围,为他制造了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 刀犹如撞裂金属物一般,又像是钟响,撕裂地声音传遍四周,下一瞬,那人头一转回,呆滞地看向着装怪异的人。 “小毒神大人。”那人连刀都没来得及收回,已经落在了地上,随着一声脆响,那人俯身参拜。 他的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小毒神,若不是这一刀下去,他恐怕察觉不到。 断尘虹因为一阵巨响,也察觉到了异样,他的眼光移向那神秘人身上,玄色衣裳,身周围透着荧光。 他的头开始炸裂般的疼痛,两人恭敬地迎小毒神,忽然这个人的出现,场面一刻间平静了下来。 断尘虹此时在痛苦哀嚎,他的眼睛开始发红,视线一直不移开,这个人的出现,让他回想到了一个人,他的身体在作响,无论怎样挣扎,都没有办法让自己好半点丝毫。 用锁刀的看守,回想刚才场面,已然明白小毒神的立场,此时他们也只能收敛,只是他不明白,小毒神为什么护着这个来历不明的人。 “这人可是唐家的贵客,你们可伤不得。”小毒神邪魅的眼睛,一个眼神,就足以令两人的身子颤抖起来。 他们害怕小毒神的功法,毒的运用,会在不经意间要人性命,面对这位阴晴不定的小毒神,他们怕自己说错或者做错。 他们二人不知自身是否已经得罪了小毒神,跪着求饶的姿态,一副唯命是从的模样。 “这里交给我,你们回去好好看守,快走吧!别人我在这看到你们。”小毒神的一言一行,两人连抬起头的勇气都不敢,只因为这股压力在这里,他们只能屈尊之下,任听是从。 “是,小神大人。”两人同声遵命,随后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断尘虹还未完全清醒,他闭上眼睛,让自己的心平定下来,然后再次面对这个人时,他已然忘记了刚才的痛苦。 “你是谁?”刚才那一刀,足矣将他砍成两半,此时他应该对小毒神道谢才是,却一来没有半点尊意,反倒质问对方。 小毒神邪魅一笑,他知道原本的一切,从断尘虹进入陨星堂,然后对他下毒,也包括断尘虹为什么变成这副模样,都离不开小毒神在背后作手段。 当然,小毒神也不会与他说明一切,这显然是他在计划,断尘虹如今这副模样,他倒是有几分宽心。 “你又是谁?”小毒神反过来问他道。 “我们是不是见过?”断尘虹疑惑道。 “哦?” 小毒神对他说出的话,三分震惊,七分质疑。 “你记得?” 断尘虹一时哑言,他只是觉得他好像见过他,但是想不起来,到底在何地,又是因何故。 “你……知道……我。”断尘虹猜测这个人的背后,一定对他有几分了解。 小毒神点了点头。 “我……和……你。”断尘虹顿了顿“是何关系?” “看来,我给你带来的痛苦,你都忘了。”小毒神继续说道“哎呀呀,真是可怜。” 断尘虹开始回想,眼前这个人,到底与他有什么关系,但他怎么也想不起来,究竟是敌是友,若是敌,为何刚才救他,若是友,又为何给他带来痛苦。 “你难道就不想知道你的过去?”小毒神引诱道。 “虹阳宗,陨星堂,还有断幽阁……” “这些都是你曾经经历的呀!” 小毒神一边说,一边朝他走来,他试图继续将断尘虹引到这个深渊。 断尘虹的眼睛越来越红,当他再次清醒时,忽然察觉四周都是岩浆红火,恍若人间炼狱。 “这里是哪里?”断尘虹望不透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明明身处绝境,却没能感受到任何绝境带来的刺激。 这里是幻境,不知不觉,小毒神就将他带入了此地,小毒神手一挥,手中的荧光飘起,化出一具水镜,在镜子里,断尘虹看到了一个身影。 那个身影一身黑衣,将自身包裹得严实,面纱遮脸,看不清面貌。 这个人就是断尘虹,只是如今的他,认不出往日时的他,小毒神看着断尘虹痴迷地眼神,盯着画幕良久,迟迟不出神。 “你可还认识他?”小毒神说道。 断尘虹盯着画幕摇头。 “他就是你呀,断尘虹!” “你就不对我有兴趣了解吗?”小毒神问他道。 面目呆滞的断尘虹,望着曾经的自己,他有些恍神,他没听到小毒神说什么。 小毒神手又一挥,水幕散去,即便如此,断尘虹也未能立即回过神来。 “你难道都忘了,你究竟是谁?又为何出现在此处?” 迷迷糊糊,神情倦意,催眠的钟声在耳边想起,和谐的语调,再一次让他沉沦。 “须景云,虹阳宗,少主……”耳语里,断尘虹听见碎语,还不时的回想到一个身影,一刀之下,接连斩去两人。 小毒神邪魅一笑,在这个过程里,他的眼泪哗哗直流,他抽泣地望着眼前这个神秘之人,心中的苦味,难以诉说他此时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 他捂着头,难以接受现在的自己,脑中浮现出另一个自己想象的视角,他的父母被杀,宗门被灭,在与仇人敌对的时候,他的表情满是愤怒,却可怜他武功不济,不是对手。 他开始慢慢想起,这里是陨星堂地界,他记得他好像就是那个满脸怒气的小伙子。 是他吗?一缩重影,将一副面具背后的脸,透视出了他的脸,那人就是须景云,也便是他。 “你要去哪?”小毒神问道。 “离开!”断尘虹坚定的眼神。 要是没有这些记忆,那该多好,可当他想起来时,肩上便扛起了复仇的重任。 “就这样!走了?”小毒神见他有一丝犹豫,知道他心里放不下唐欣儿。 “除了这里,我哪都可以去。”断尘虹卸下一口气,他清楚自己如今的处境,他给不了唐家想要的,也不可能让唐欣儿因为他而为难。 “还是劳烦你,道一声。”断尘虹斩钉截铁道。 “自然可以,不过我可以指你一条路,太恒山,那里有你想知道的事,关于断尘虹的事!”小毒神阴阳怪气地说道。 小毒神深深呼了一口气,望着背去的年轻俊年,心中竟生出了一丝不忍,他淡淡的笑了笑,说道“这苍生,有谁会去在意它?” 离去的断尘虹,离开了荆歌,他想明白了一些事,这一切的背后,都是断幽阁所为。 虹阳宗就此消失于世间,唯独只剩下他一人,踏上了这条复仇的道路,他要复仇,可凭他一人,又如何做到? 记忆里,能灭一宗门也不费吹会之力的,只有九尊。 那如何复仇,实力就可以,可是要达到九尊一般的实力,并非一朝一夕。 他的眼睛望向北处,想起了小毒神口中的太恒山,这座名盛之地,九尊剑圣的门派,好像正是和他心意。 他心思不知小毒神似乎对他十分了解,可看着他的眼睛时,内心便是十分的抗拒,似乎又有什么,是他不能忍受的,潜意识里告知自己,不要接近那人。 在这世上,如何成为一个强者,那便得远赴太恒,剑尊之名,天下之所学,那是弱者修行的圣地。 断尘虹没有想太多,他没有行囊,一人一身贫,心中所向,便是他历练的开始。 北地路途遥远,离开荆歌北上,便是耀州,他行走了二十日程,一路上见到了许多贫瘠之地,荆歌繁华,可到了耀州,便是另一副场景,耀州一片荒凉,途中商队虽多,但没有一个商队会在这里停留,要说人多,也只有到了耀州城才见得一丝人气。 耀州的人,惯来斤斤计较,初来此地,断尘虹除了一身武艺,他身上分毫钱财都没有。 一路上都是靠着猎食,可到了城里,便离不开钱财。 靠抢偷,尚有余地,但此等小人行径,他是万般做不得。 吃了人家店里的一碗面,他就得给人家刷一天的碗,耀州的人也十分诚信,也并不为难的放他走。 在耀州城的人会比荒外多一些,去往太恒山的路,也更容易打探到,可是这里还只是耀州,距离太恒山,还要历经岳平,常川,锡州,埔州,瞿城,不光如此,城之间的路途也更不易,要翻越广丘山,上煦阳岭,过枯鹫高原,待到见了山峰雪,才抵达太恒地界。 有许多人问他,为什么执意要去那,如果要去,都建议他跟着商队不易迷路,不过这乘车的钱,可不是小笔。 断尘虹一路走也累了,照他这样走下去,到了太恒山,也快近半年了,他思量再三,跟着商队,可以减少许多麻烦。 不过跟着商队,是非也多,这一路上的路匪,不知道要经历多少,这也是乘车费贵的原因。 断尘虹没有钱财,但是跟着保护商队,倒也可以免去,于是他便生出想法,去附近镖商给自己谋个事做。 耀州的商局比较冷清,大多路过的商队,都只是在这里歇个脚,耀州自家的商队少之又少,要跟着别处的商队,别家那处的人都已经满了,而耀州自家的,距离出发还需五日。 在镖局处也是一片冷清,门前的招人启示,字迹都已经是过了许久的,断尘虹还是走上前去问了问,这才得知,镖局已经不开张了。 又去几家,虽然结果不一样,但要么是去最近的几个州县,要么就是不需要太多才干。 一路问去,竟没有一处愿收下他,眼前就只有跟着商队了,可是他没有钱。 饿了的断尘虹,又不得不为自己的肚子想些办法,他走进已经饭馆,问老板可不可以用劳力抵债。 老板看了看他一眼,不见他哪里是干粗活的,可见他却是消瘦,怕是为生计而愁。 老板人好,便问他缘由道“你这样年轻的小伙,怎么没有一处可安生的地呢?” 断尘虹不知如何作答,他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准备离去。 “你回来,要么先这样吧,你在我这做几日工,给你些盘缠,顺道管你几天住。”老板热情道“看得出,你来到耀州没几天,这几天没少在外边逛吧?” 断尘虹回过头来,本想拒绝老板,但热情的老板不等他决定,就拉着他往店里走。 看老板的面容,已经见老了,他摁住断尘虹坐下,呼小店员上菜。 如此盛情款待,断尘虹没有拒绝的机会,肚子一直叫,老板冲他笑了笑,他也便不推辞,大吃大喝起来。 等他吃饱喝足后,老板又安排他住在了客房,让他好好歇息,还没明白过来的断尘虹,睡在客房内,竟呆了好一会。 这是他来到耀州的将他救了起来,心中没有一丝兴奋与感激,反倒是怨恨,是何意? 陈良一声不吭,他绝望的目光看向云似海,这就是他的回应。 云似海心想,这大概是他心中有想不开的事,这心事不了,病也自然好不了,不然之前的伤,又是怎么来的。 陈良不想回忆,这些旧伤,有一大半是自己所毁,是他想死。 可终究是活了下来,想死,却在云似海跟前完全施开不出手脚,每日盯着他,就是抗食,也是强迫他咽下,这种强制他活下去的做法,让他生不如死。 他已经表明了自己的心意,只求一死,望之成全,可云似海想的是,给他养了这么久的伤,好不容易有盼头,怎么就能这么简单了之呢? 云似海并非天下人口中的医仙圣手,他也有治不好病的人,那些人最终都死,但死之前都是怀着感激之情,大谢成全,因为病痛的缘故,他们想活,却也知道自己命数已至,能得到死前长舒一口气,身患重疾那是极为不易。 陈良不同,他恨不得马上了却自己一生,原本要死的他,不必醒来,然而醒来了的他,没有感觉到世间有半点的好,他偏偏又回来了。 他是一个废人,陈家不要的废人,做了对不起大哥的事,还妄想自己去争取,这无疑是会被世俗所厌恶,他却完全不顾两家眼色,执意那样做了。他被逐出了陈家,而李雪婧却照常进了陈家的门,这是陈家不容他,还是纲伦能胜过至亲血肉? 眼前的这个人,是否还要抢救一下?对于这个问题,云似海从没想过,他被世人称为医仙,医人医心的名声,可不是随便得来,偏偏想着要死的人,到了他这,就别想着进入阎罗殿。 “你的病症已经无药可医,看在这位姑娘为了救你,耗费近半年的光阴给了你,临死前,回报点什么吧!” “你是他什么人?” 两人一说一问,陈良早已看出云似海不俗,又见他与黄泿苼的举动有异,并不是熟人,好奇他们二人的关系。 云似海只是笑了笑,简单的说“我是他的恩人!” 陈良无话可说,他都是要死的人,关心别人的事做甚?他既得知自己将死,心中也释然了。 过了一些日子,云似海呆得也够久了,他看着陈良的性情恢复以往,心中倍感欣慰,在得知自己将死的陈良,完全就像变了一个人,他心中有数,便寻思是时候该离开了。 黄泿苼曾问过云似海,是给陈良吃了什么,让他这么快振作了起来,云似海也是笑了笑,临走前给了她一个锦囊,并让她一个月后打开。 面对黄泿苼的好奇,云似海悄悄地在她耳边语道“他吃的是毒药,有时候人要是想死了,神仙也救不活!” 黄泿苼听着被怔住了,她不敢相信,也确幸,因为陈良醒来的时候,她也明白,她救了一个一心想死的人,想让他好好继续活着,那又得凭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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