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二十四年水多,正月十五的元宵节都过了,还纷纷扬扬下起大雪来。
现年五岁的八阿哥往鼻子前吹了吹气,吹开几片鹅毛似的雪花。“红绣姐姐若是冷,只小周公公陪我去也是一样的。”他自个儿面色红润,目如星子,看着就充满了生命力,仿佛比寻常成年人还要康健。
红绣穿着大宫女带滚边的绛紫色夹袄,头上戴着顶勉强能遮住天灵盖的小帽。她的嘴唇有些抖,声音却比去年的这个时候沉稳了不少:“阿哥宽厚,我更得律己些。不然下头的小宫女有样学样,会出乱子。”
他们穿梭在白茫茫的紫禁城里,身后的雪地上留下几行凹陷的脚印,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被落雪所填平。从延禧宫所在的东六宫出来,经坤宁宫,出乾清门,绕保和殿,再向东走,远远就能看见目的地了。
御药房的大门前还挂着元宵节的红鲤鱼灯笼,在白色的背景中格外醒目。
“朱太医可来了?”小阿哥进门就问,然后就被铺面而来的药味给冲了鼻子,鼻涕眼泪刷的就下来了。“阿嚏,这什么发散的药啊?好生辛辣。”
“哎呦,我的小八爷,您怎么跑这儿来了?”朱纯嘏从一堆穿官服的御医中跑出来,请安作揖后就牵了小阿哥的手。“前头熬风寒药呢。天气乍冷,得风邪的宫人已有十几例了,早早备上免得到时候腾不出手。唉,都是给下人用的,难免味道冲,阿哥多担待些。”
胤禩乖乖地被朱老太医牵着走,嘴上的要求却不客气:“药方给我看看。”
朱纯嘏作为院判之一,有一个小单间做办公室。他将八阿哥放到炕上,又给沏了枸杞茶,才将一个药包递给他:“阿哥不妨认认看。”
胤禩也不客气,将外头的桑皮纸一拆,就一样一样地辨认起来:退烧用的柴胡,发汗用的防风、姜片,温嗓子的甘草……都是便宜药材,总共也就六、七样,不一会儿就认全了。“是我前世见过的。”他问自家系统,“你能检测出两个世界的药材效果有无不同吗?”
光球不动了:“宿主你又为难系统qaq,这种跨次元的权限我……”
“我相信龙龙一定有办法。”
“那好吧,我写个申请……”苦逼的光球收回了它试探枸杞茶的小尾巴,缩角落里写报告去了。
而压榨完系统的宿主,则是开心地跟朱太医请教起药方来,从君臣佐辅谈到药性相合,从原料价格谈到药材炮制,都是普通人听不懂的专业话题。眨眼半上午就过去了。
红绣和周平顺对视一眼,靠眼神无声交流:“阿哥是不是该吃点心了?”“不光该吃点心,还该走了。”
没熟的时候,周平顺是个表情一成不变的笑面虎,压根儿让人猜不出他在想什么,如今也能与红绣眼神交流了,不得不说朝夕相处有着巨大的魔力。
“谁开口啊?要不小周公公您?”红绣用眼神示意。
周平顺笑眯眯:“我怎么记得有人说要锻炼自个儿的口才来着?”
红绣吸了口气,上前一步,清了清嗓子:“主子,朱老太医说了许久,似乎有些疲态。不如用些糕点休息片刻?”
胤禩被提醒,反应过来。“是了,我还给朱太医带了艾窝窝和黄金糕呢。”他让红绣去小火炉上拿温着的糕点,同时掰着手指道,“一盒我跟朱太医吃,一盒分给其他医士和太监,第三盒让朱太医带回家去给余余姐,我答应要给她带宫里的点心的。”余余便是朱纯嘏小孙女的名字。
“阿哥是个有心人。”朱太医捋着胡子,言辞间很欣慰,“有这份体贴的心,即便是不能学成名医大家,也当得起一句良医善医了。”于是亲自领着八阿哥在御药房里散了一圈糕点,收获了一堆好奇的目光。八阿哥刚刚长出些发茬子的小脑袋还被几个老太医给摸了好几下。
太医院如今有一个院使和两个院判,是太医中官职最高者。他们仨轮流值班,必得同时有两人在岗。今日轮值的是朱纯嘏和姓胡的另一个院判,院使大人休沐在家。“胡院判于妇人和小儿用药颇有心得。”朱太医介绍道,“于中庸之道也颇有心得。”
胡御医看着比朱纯嘏还要老十岁,秃顶,精瘦,面容有几分苦相。“常年走后宫,可不得小心谨慎?”胡太医回应,带着不知道哪里的口音,“我倒是羡慕朱老弟学的种痘之术,哪怕是给蒙古王爷们种痘,也比伺候娘娘们轻松些。”
“哪里就容易了?”朱纯嘏叫屈,“种痘是跟阎王爷抢人,怎么都会有人熬不过去。若不是皇上明理,我这脑袋早不知道掉几回了?”
胡太医瞥一眼仰着头的小阿哥:“然抢过了阎王爷,就是你的大福气。”
“嘿,也就咱们小八爷难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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