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楼的后院的一处空地中。 李初玄望着不远处的精壮男子,眼神中露出了一丝严肃,他一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李初玄,请赐教。” 刚讲完这句话,李初玄顿时觉得一阵别扭,心里暗骂了老道士好几声。 精壮男子也一拱手,道:“周勤。” 李初玄摆好姿势,道:“你可以出手了。” 周勤道:“无妨,你可以先出手。” 李初玄一挑眉,心想到现在了你还如此嚣张,既然你那么大度,那就别怪我了。一念至此,脚步一蹬,身形顿时化作一道残影,冲周勤而去,拳头一握,直击其面门。 周勤大惊,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弱小的少年竟有如此的速度,右手一抬,掌心朝外,赶忙阻挡。 砰的一声,两人应声而开,周勤一个反冲,再次朝着李初玄奔去,一个身法施展,侧身,又是一拳击出。 李初玄神色微变,脚尖轻点地面,灵活地将之躲开,一个蹬步掠至空中,身形一定,脚尖犹如一把尖刀,朝着其狠狠落下。 周勤不敢硬接,赶忙躲开,趁着李初玄落地的间隙,一记扫堂腿踢出,扬起满天沙尘。 李初玄离地而起,一腿还之,被周勤大掌一握,一推,强劲的力道令李初玄险些倒地,后退五六步方才稳住身形。 后腿发力,止住后退的身形,李初玄淡笑道:“周兄你好生厉害!” 这几招的相互试探,李初玄大致也判断出了周勤的实力,天玄三段左右。没想到自己一入世,就碰到了此等高手。 周勤淡淡道:“你这少年也不简单,我承认之前看轻了你,这几招下来,你的确有令我认真的资格。而且你也没尽全力吧,行了,别藏着掖着了,小心点,我要出招了。” 李初玄喃喃道:“终于肯出全力了么,也好,那我也不客气了……”说完,身形一掠,奔袭向前。这一刻,李初玄将他天玄七段的实力,尽数地施展而出。 周勤轻笑一声,也毫不犹豫地向其冲去。 几个呼吸间,二人已经交手了十数招,而且愈打愈烈,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看得一旁的朱寿连连拍手叫好。 “这李初玄当真厉害,竟然可以和老周交手那么多招而不败,对上老周,哪怕是军中久负盛名的大将军,在他面前也不是一合之将……” “我大明的民间,果然卧虎藏龙,看来老是待在宫里,会闭目自塞,还是得多出来走动走动,看看这天下之大……” 朱寿的内心所想,在比试中的二人自然是不知道的,他们之间的切磋,已经到了白热化之际,场中的拳风呼呼作响,好不骇人,只要一个分神,就有可能满盘皆输。 这越打,周勤就越是心惊,看得与自己打得有来有回的李初玄,内心深处不由得升起了一股敬佩之意。要知道,他能达到如今的程度,可是日复一日地苦练数十载,方才成功。这一路上,不知道有多少质疑他实力的人都已成为了其掌下亡魂。可看这李初玄,却没有丝毫的畏惧,招式之间越来越刁钻,甚至有好几次都是因为分神,被李初玄打得刺痛。 这李初玄,究竟是何许人也?年纪轻轻就已是天玄高手,周勤想知道,朱寿也想知道。 李初玄岂会知他们如今心中所想,又与周勤僵持了几招后,只见他一个侧翻,换了身位,拳头直击而去,周勤刚欲阻挡,李初玄又是一个后摇,收了攻势,一腿出其不意地甩出,自下而上。 周勤大惊,已经阻拦不及,只能将力量汇聚于胸膛,硬生生地抗下了李初玄这一记重腿。只闻“彭”的一声巨响,周勤胸膛前的衣衫顿时破碎而开,他身形暴然退后,嘴角一甜,一口鲜血涌出。 李初玄因为反震力,身形也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看得周勤见血,自然停下了手中的姿势,一个稽首,道:“福生无量天尊,周兄,承让。” 周勤无奈地摇了摇头,道:“你赢了,你确实很厉害,我为我之前的无礼,向你道歉。” 李初玄淡笑道:“周兄无需道歉,如果我是你,看到一个少年郎如此嚣张,自然也是不会太礼貌的。当然了,在下能赢你,也是有着一些侥幸罢了。” “哈哈!”周勤大笑道,“好小子,拐着弯骂我呢。” 李初玄淡笑道:“不敢。” 周勤倒也不是个小气之人,他性格颇为洒脱,立直身子,道:“输了就是输了,周某也是输得起的人,小友你少年天才,年纪轻轻就已是天玄高手,当真令我好生敬佩。只是不知道你师承何处?能教出你如此厉害的徒弟,想必你的师父,也不是等闲之辈吧,可否是传说中的紫气高手?” 紫气高手?李初玄记得老道士曾经说过,紫气乃天玄之上,已是凡人当世练气之极致,达到紫气高手的层次,严格上来说已经不算凡人了,紫气有长期的御气凌空,呼风唤雨之能。整个大明的紫气高手加起来,估计不会超过一手之数。 一念闪过,李初玄拱手道:“家师只是一个避世之人,由于他老人家有交代,在外不能透露他的名讳,所以……抱歉了。” 周勤一怔,随即道:“无妨,世外高人总得有个世外高人的样子,既然小友不方便说,那我不问就是。” 李初玄淡笑道:“多谢。” “精彩精彩,好生精彩……”一旁的朱寿,拍着手走了上来。 周勤赶忙行礼,李初玄也点头回意。 三人又回到酒桌。 朱寿摆了摆手,先说道:“李兄你的武功如此之高,不知道对自己以后的前途有什么打算?” 这一问,倒是把李初玄难住了,他目前只想着游山玩水,至于之后的事,他还真没想过。沉吟了片刻后,李初玄道:“朱兄,不瞒你说,我目前的打算就是游遍大明,好好看一看这大好河山,后面的事,我还没有什么打算。” 朱寿淡笑道:“原来李兄也是个快活之人啊,这一点,我们二人可是一样的。” 李初玄道:“快活谈不上,只是希望做自己想做的事情而已,归根结底,我也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朱寿笑道:“普通人可成为不了天玄高手,整个大明的天玄高手,满打满算也不会超过三十个,李兄年纪轻轻就已至天玄,这等实力,怎么可能只是个普通人呢。” 李初玄一笑,不置可否。 “做自己想做的事……”突然,朱寿又喃喃道,眼神中露出了一丝浓浓的向往,“说着简单,但何其难啊……” “哦?”李初玄疑惑道,“难不成朱兄有什么身不由己之事?” 朱寿淡淡一笑,笑中有着明显的一丝无奈之色,他看着李初玄,道:“世界上有很多身不由己之事,这都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有些人,生下来就是为了做某些事的。他们享尽了世间的富贵,但是,他们也被这个身份禁锢住,犹如提线木偶一般。” 周勤面色一变,好像在担心什么,但话到了嘴边又止了回去。 闻言,李初玄心里一万个嘀咕,你这家伙,明明是一个富二代或者官二代,却要装作毫不在乎的样子,如果我是你,我才不会这么多愁善感,早就享福去了。 一念闪过,李初玄面色不变,淡笑道:“朱兄,可能你家世确实很强大,可这是你的祖辈们为你们子孙后代留下的基业啊,让你一出生就享受到了成千上万人都享受不到的东西,这难道不是另一种快乐么?” 朱寿摇头道:“你不懂,如果有的选,我愿意生在普通人家,也不愿生在那里。” 李初玄险些就跳起来打他了,你这家伙,太能装了,这就是明朝的富二代么,还追求普通人家的生活,到时候估计饿个几天你就老实了,搁这装。 心中所想,李初玄自然是不会说出来的,他道:“朱兄,有一句话希望你记住,你或许选择不了自己的出身,但却可以选择自己的人生。很多事情,换个方向想,或许会好很多。” 朱寿摇头道:“谈何容易啊……” 李初玄道:“其实朱兄你也没必要纠结这些,古语说得好,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每个人只要做好自己这个身份,那他的人生就是不留遗憾的。” 朱寿道:“李兄你有所不知,我的家业很大,而且我从一出生就被长辈们灌输思想,必须接手这份家业,我想逃离,可又不能逃离。跟这个身份比起来,我更喜欢当一个将军,大侠,哪怕是商人也行。”说完,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好生惆怅。 李初玄已经快被他气的肝疼了。 深吸了口气平复了一会,李初玄又道:“不管你处在江湖之远还是在庙堂之高,只要你能做到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那你就是一个成功的人。虽然我可能成为不了这种人,但我平生最敬佩的,就是这种人。至于你说的将军,大侠,不也是这种人么,他们之所以被称作大侠,不正是因为他们爱打抱不平,救济世人,俗话说得好,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为国为民者,都是受人尊敬的。你说你家业很大,那你不正是可以利用你的家业,去救济那些世间的苦难之人呢,这何尝不是一种伟大?”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朱寿重复了一遍这句话,似是非常入迷,“李兄,没想到你年纪轻轻,竟有如此的见解,真是令我好生敬佩!” 额?李初玄被此话噎了一会,随后道,“这不是我说的,这话是出自金庸先生。” “金庸先生?”朱寿喃喃道,“咱们大明竟有如此才学之人,改日我必登门拜访。” 李初玄一时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很想说,其实你找遍大明你也是找不到此人的,他小你几百岁呢。不过他可不敢说出来,不然以朱寿的性格,非得刨根问底不可。 即使李初玄不说话,朱寿也没有想停下来的意思,他继续说道:“李兄,如果,我是说如果,给你一个官位,你会想怎么做好这个官?” “官位?”李初玄一怔,思考了一会,道,“我从来没有为官的经历,甚至连管理者都没有做过,肯定是做不好这个官的,所以我不会做官。” 朱寿道:“我是说如果。” “没有什么如果,”李初玄摇头道,“就算真的有,我也不会做。” “为何?”朱寿问道,“你刚刚不是还说,你最敬佩这些为国为民之人吗?可是你也知道,官场黑暗,如果你做一个好官,这世上就能少一个贪官,这不好吗?” 李初玄道:“很简单,一行人做一行人的事,虽然我很敬佩这些人,但我不是这块料,与其做不好,不如别做,不然到时候做错什么了,受苦的可是百姓。” 朱寿道:“如果在官位上,能给你做一个位置,你必须选择,你会怎么选?” 李初玄不知道他为什么一直纠结这个问题,但出于礼貌,李初玄并没有打断他,思考了一会,说道:“什么位置都行?” “对?”朱寿点头,指了指天,小声道,“包括那个位置……” 周勤面色一变,沉声道:“公子,这玩笑可开不得。” 朱寿一挥手,道:“你不要插嘴。” 周勤马上不敢说话了,但眼神显然十分担忧。 李初玄淡笑道:“周兄啊,都说了是如果,只是个玩笑,别那么认真。”唉,李初玄心中长叹了口气,这就是古代么,等级制度如此森严,连说句话都如此小心,封建主义害死人啊…… 朱寿道:“就是,只是个玩笑,你就是多嘴。”说完还瞪了瞪周勤。 周勤低头,闭口不语。 朱寿继续道:“李兄,如何?” 摸了摸下巴,李初玄思考了一会,道:“那就做个王爷吧,而且是那种没有兵权,只用享福的那种。” “王爷?”朱寿问道,“为何是王爷,还是个没有兵权的王爷,那个位置不好吗?” “不好,”李初玄摇头道,“别的不说,就说开创一个王朝,需要付出多大的代价?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那个位置,付出了自己的一生,到头来成功的只不过是一人,那一人的背后,是多少无辜的生命,是多少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其次,太平盛世的皇帝就好了吗?一大堆的政事,忙的焦头烂额,朝廷,军队,民生,那个是容易解决的。要我说啊,那位置是真不好坐,我本身就是个不喜欢麻烦之人,还是做个享福的王爷自在,没兵权呢,是怕皇帝惦记。不过不得不说,咱们大明的王爷,日子过得是真的舒坦。” 李初玄之前是文科生,对于明朝这个最后一个汉人王朝了解的自然也不少,其中让他印象最深刻的,无非就是大明的藩王制度。 说得好听点叫藩王,说的难听些就是一些只知道享福的猪,大明灭亡的原因之一,跟这个藩王制度也有不小的关系。 朱寿眼眸微眯,小声道:“确实是过得太舒坦了……” 李初玄没听清,问道:“朱兄,你说啥?” 朱寿一笑,若无其事的道:“没什么。李兄如此胸襟,我真要多向你请教才是。” “别别别……”李初玄赶忙摆手,道,“我可不是什么博学多才之人,我说的这些只是我心中所想,做不得数的。” “李兄不必自谦,”朱寿道,“李兄,我又想问你,你对当今的皇帝怎么看?” “当今的皇帝?”李初玄一怔,道,“可是正德皇帝朱厚照?” 朱寿道:“正是。” 周勤沉声道:“李初玄,不得放肆!天子名讳,岂是你能直呼的!” 朱寿脸色一沉,道:“你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现在的你,还有没有把我放在眼中?” 周勤骇得直接下跪,敬畏道:“属下不敢。” 朱寿沉声道:“滚外边去,没有我的吩咐不准进来!” 周勤道:“可是……” 朱寿道:“我叫你滚!” 周勤挣扎了片刻,拱手道:“是。”直起身,眼神不经意地盯了一下李初玄,随后便转身离开。 李初玄不解,为何一扯到皇帝,周勤这人就突然来脾气了,好几次被他整得莫名其妙,难道在这封建社会,皇帝的威严真的有如此巨大么? 朱寿一拱手,道:“下人不懂事,李兄你别太计较。” 李初玄淡笑道:“无妨,周兄性格直爽,倒是个颇为豪迈之人。” “不用理会他,”朱寿道,“我们继续刚才的话题?” 李初玄道:“关于皇帝的?” 朱寿点头。 李初玄又问道:“我想知道民间是怎么流传的?” 朱寿道:“什么说法都有,有人说他是个好皇帝,但也有人说他是个昏君。” 李初玄摸了摸下巴,思考了许久,缓缓道:“如果从我的认知里,我觉得他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但却不是一个聪明的皇帝。” 朱寿道:“何意?” 李初玄淡笑道:“如果不是身在皇家,他会很快乐地度过这一生。” 朱寿这回是真的有些惊讶了,他问道:“你是如何得出这个结论的?” 李初玄一笑,并未回答。 我怎么知道这些的,我当然是以前从《明史》上看来的,但我能说么,我不能啊,说了我就成为改变历史的罪人了,到时候老天不得降下一道雷把我劈死啊。 跟着老道士生活了三年,李初玄现在可是越来越信天道有轮回了,放在以前,那他可是妥妥的无神论者。 朱寿看得李初玄闭口不语,也停止了询问,道:“既然你不愿多说,那便罢了。今天能够认识到李兄你这么有趣之人,我很开心。不过这天也不早了,我该走了,不知李兄的打算呢?” “我?”李初玄道,“我会往东去,沿途游玩。” 朱寿一合扇子,道:“好!既然如此,你我就后会有期,日后如果你有去北京城,可以携带此令牌去顺天府寻我,到时你我二人不醉不归。”从腰间掏出一块令牌,将之递给李初玄。 李初玄接过,细细看之,一块巴掌大小的金色令牌,牌面的纹路极为复杂,令牌中间刻有一道“朱”字。 看来,这朱寿还真是个大人物啊,一块令牌都如此有排面,而且还敢印上“朱”字,要知道,敢用国姓刻牌的,必是朝堂中有权有势的大臣或者是皇亲国戚。 收了令牌,李初玄一个拱手,道:“多谢朱兄抬爱,日后我若是真的有去北京城,必定登门拜访。” 朱寿一笑,道:“那就一言为定,来,这最后一杯酒,喝了,各自珍重!” 李初玄淡笑,举杯共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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