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先生道:“日月为明,这个长乐村有意思。”
向西第三家,毕竟曾是尚书府格局,与其他民宅间隔比较远。
宅前的苗圃枯萎着,只有几棵极大的石榴树结着红艳艳的果子,快要入冬,石榴子爆开来,豁嘴老太婆一般,跟周围的枯黄形成了怪异的对比。
屋舍固然陈旧斑驳,飞檐峭壁依稀还能看到从前雕栏画栋的痕迹。
角门半掩着,三人推门进去,天井里放着一张油垢满身的八仙台,桌上放着两三碟菜蔬,一碗糙米饭。
有个老仆坐在那里吃中饭。见三个陌生人进门,那老汉怪不好意思的,立即站起了身,他见魏先生年长些,便躬身施礼道:“尊驾造访寒家,可有甚么要务?我家公子爷这几日不在舍下。”
这老仆衣着虽寒酸,谈吐真还有些高门大户的品格。
魏先生摆摆手,装作不知道叶公子被县衙收监,道:“无妨无妨,我们是县城魏家,你家公子之前想要把家传的字画卖与我们,他说过要是进村找不着他,就让他家中老仆阿良带我们进去,我们自行看看,稍稍评判一下品相。”
老仆阿良显然深知叶家公子的不靠谱,低眉顺眼道:“先生请这边走。”
第二进院落中间出现了一个大土坑,见几人均露出疑惑的神情,阿良讪讪道:“这里原本是过云峰,前两年被本县朱府挖走了。”
过云峰是叶尚书府镇宅之宝,号称江南四大名石之一,相传为北宋花石纲时的旧物。
魏先生惊叹道:“过云峰都卖啦,这怕不得上万两银子。”
阿良想一想,叹息道:“足足一万五千两银子。”
王才吸口冷气,道:“一万五千两银子,两年全花光了?”
阿良眉毛拧成一股,只是摇头,道:“甚么花用能用这许多银两,还不是被公子爷那帮狐朋狗友连骗带蒙,拐了去。我略劝了几回,偏偏公子爷又是个赤诚的,倒跟我说一个好汉三个帮,不舍得银钱哪来交情助他得官,叫我眼光放长远点。”
魏先生奇道:“叶公子想要得官,他得去科考,先叶康肃公堂堂两榜进士出身,想必家学不错。”
老仆阿良像是打开了话匣子,道:“魏先生呦,就是这理,可公子爷听不进,成日家跟那几个浪荡子鬼混,银子用光,那些好朋友就不见了,我见不是个事儿,只得跟公子爷讨要工钱,能落几文钱手里,将来也不至于要饭。”
魏先生心中一动,道:“前儿你家公子说他已经精穷了,欠着好几处铺子的账,他还肯付你工钱吗?”
阿良想到伤心处,抹泪道:“上个月中秋节各家铺子来会账,公子爷躲了出去,第二日才回来,我分明记得他上个月才卖了一幅仇十洲的美人图,便跟他要工钱,哪知公子爷又一文没剩,连一吊钱工钱都要容他去筹来。我心中窝火,便告假了几日,没想到竟又生出祸端来。”
老仆阿良话说到这里,急急刹住,见这几个人也不追问,才松了一口气。
第三进院子东首第一间,外墙挂满薜荔,看上去原来是个书房,此刻博物架已空空如洗了,墙壁曾经裱糊过一种华丽的壁纸,经过了许多年头,眼下黄不黄绿不绿的,倒还不如白壁来得清爽。
阿良道:“不知公子爷要卖给你们哪一卷,都挂在壁上,也只剩这些了。”
王恒道:“是黄大痴的山水。”
魏先生眯起眼睛,朝壁上观去,南窗下挂着一幅姚黄魏紫没骨画,间壁是几个扇面,中庭显眼之处就是黄大痴的山水卷轴。
画的上方是一片飘在主峰的白云,远处是高高低低的丛山,群山披着朱红色,表现出山林中的红叶,山脚下板桥茅舍,蜿蜒溪流。
这,是一幅描绘秋山的图卷。
魏先生露出一种狐疑的表情,同王恒交换了一下目光。
王恒虽不太懂画,但在本家也看见过珍品,他的目光也是疑虑。
王才不懂,只看个热闹,他见魏先生他们两个的表情,便问:“先生,这画怎么样?”
老仆阿良见状道:“这卷山水,是咱们太爷的珍藏,若是放在从前,都锁在橱里不叫人看见呢。”
魏先生略一思量,道:“这真是黄大痴的名作啊,色彩,布局,无一不精。等你家公子回来了,我再来跟他谈谈价钱。”
阿良面露喜色,恭维道:“先生真是好眼光,先太爷留下的物事,件件都是精品。”
沿着原路返回到天井,一道正午的阳光直射在魏先生的眼中,他眼冒金星,闭眼用手捂住,“啊,原来是这样,五色令人盲。”
王恒小哥俩一头雾水,不知魏先生葫芦里卖甚么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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