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在意的吗?”周涛苦笑着,又开始使劲的挠头。
“轻点,头皮可是自己的。”
“放心,真的秃了也讨得到老婆。”
“你见一个爱一个的,早就三妻四妾了,我操那闲心做什么。”
“你,会回来的吧。”
“你小子操这闲心又是做什么。”徐岚笑了,周涛第一次看到徐岚露出这么灿烂的笑容,宛如一朵怒放的白牡丹。
“知道了,那我回去了。”
红色的车影飞快的划过颠簸的乡村小道,一直开到一片乱石滩前才猛的刹住。周涛下车,走过乱石滩,在冰冷的溪水中洗了把脸。
不知道多少年了,徐岚让自己处在一种冬眠般的宁静中,那是自己熟悉的徐岚的样子,是父亲记忆中的徐岚的样子,甚至是父亲的回忆中爷爷描述的徐岚的样子。是什么化开了冰雪让他醒过来了,是那张跨越了八百年的时光,再次出现在他眼前的面容吗?
滕存一在客房里一直注意着外面的动静,已经安静了有一阵子了,于是便溜出来。周涛已经走了,徐岚也不在客厅。滕存一在家里翻了一通,徐岚的房间,几个储藏室,车库,车还在,人呢?
“别翻了,把猫都惊了。”从天台传来的声音。
滕存一爬上天台,见徐岚正在喝茶。
“周涛又发什么疯呢。”
“他只是担心罢了。”
“他也觉得太冒险了?要不还是算了,一个徐青,不值得你这样。”
“不仅仅是为了子蓝的事情。”
“只有他,你总是称字呢。”
“我敬他如师长,自然只称表字,不会直呼他的名讳。在子蓝之前,我从未见过像他那样的人。其实他早就意识到了我的不同,也隐约感觉到了我的生存方式,但他仍然像初见时的一般处处护着我,甚至是宠溺我。他虽然以家仆的身份将我收入府中,却从不曾役使我为他做事,让我住在他的书房里,亲自教我识字读书,他教给我的很多东西,直到许多年后我才真正明白他的良苦用心。我是帮过他,也救过他几次,但他也只是比以往更加爱护我,从没有起过利用我的心思。直到他真正发现我饮血杀人,那触了他的底线,他再也无法容我,即便如此,直到最后一刻,我也没有从他的血中尝到一丝恶意。”
“你不是没有杀死他吗?”
“子蓝也是第一个被我吸干了却没有死的人。”
“怎么会?”
“当时我也不明白。只是他既然说了不会反抗,而我也不想让他死的太难看,所以没有直接撕开颈动脉,而是用刀割开了他的腕部。大概心里还是犹豫的,所以我吸得很慢,他也的确始终没有挣扎,但我还是确定他已经没有了生气的。所以,当我得知他居然被救活了的时候,也是极为震惊。休养了大半年以后,他就举家迁回山西了。他和他的家人,都始终没有把我的事情说出去,那个血腥的夜晚,也就成了一宗悬案。只不过,既然知道了是可行的,我就开始尝试着寻找窍门,还学了一堆医药之术。直到晚唐,才最终成功的做到把我需要的能量物质从血液中完全分离出来。当然,情急的时候,还是会顾不上的。”
徐岚淡淡的诉说着,就像碗中的清茶一般平静无波。但滕存一的心里却有股说不出的怪味儿,压不下去,涌了上来,还是脱口而出了。
“那滕绍峰呢,他在你眼里又是怎样的?”
“跟你说过了,不一样!”平静瞬见就被打破了,徐岚扭过头去,轻轻咬着嘴唇,不再说话。
滕存一被徐岚突然提高的声音吓了一跳,收了心神。
“对不起。”滕存一试着抚开徐岚握紧的拳头,徐岚温暖柔软的手中渗出了微微的湿润。
“对不起。”滕存一只能一遍又一遍的说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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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23日,星期二,多云
己亥年三月十九,宜结婚、会友、出行、交易、纳财、开业、赴任、动土、除服、收养
忌搬家、安床、安葬、入殓
谷雨已过,各方面也准备妥当,徐岚便挑了个日子,带着滕存一驱车北行。
滕存一坐着无聊,忍不住看着徐岚开车。
“想都别想。”徐岚见滕存一老是盯着方向盘。
“我连驾照都没带着,有什么好想的。我说,你有驾照吗?”
“周涛是给弄了一个,安全起见,最好还是别拿出来用。”
“所以,你开车那么稳当,是怕被抓?”
“没必要的时候,急什么。”
“那你也买个没那么显眼的车子。”
“看着顺眼。”
“就为了顺眼花那么大的价钱。”
“周涛带我去看的牌子,都不便宜,我又不喜欢跑车,而且老往乡下跑。”
“你什么时候学会开车的?”
“清末。”
“那时候中国有车子吗?”
“有,但我在日本。”
虽然是一大早出发的,因为要算上滕存一跑服务区的时间,天黑了,还没走出安徽。徐岚不想在路上过夜,就把滕存一赶去后座睡觉,接着赶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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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24日,星期三,多云
己亥年三月二十,宜置衣、祈福、安床、安葬、祭祀、入殓、成服、立碑、破土、迁坟
忌结婚、订婚、安门、掘井
滕存一醒来,发现自己正睡在一个宽大的沙发上,徐岚坐在沙发的另一端,在看电视。
“到宾馆了?”
“我家。”
“欸?”
“告诉过你省外还有的。”
“我怎么跑到沙发上来的。”
“叫不醒,只好扛上来了。”
“就不能扛到床上吗?”
“还要我帮你脱衣服吗?”徐岚瞪了滕存一一眼,便起身往房间的另一头走去。
滕存一起身,环视四周,这是一个开阔的长条形空间,只有沙发左侧的一道墙,墙上一排几个门。沙发右侧,是一整溜的落地窗,看下去,是一条挺宽的河。沙发后面的空间,巨大的茶海过去,便是开放式的厨房。绕过电视墙,墙后的空间,空空荡荡,只有一张硕大的床,一看便知是徐岚的卧房。
“我睡哪呀。”滕存一见徐岚端着早餐过来。
“沙发侧面的那道门,里面是客卧。”
“你一个死宅,买这么多房子做什么。”
“展贤说,把钱锁在柜子里不合适,便都拿去买了房,我也只是定一下装修图纸而已。”
“平潭岛那个也是他买的?”
“福建广东的几处老宅,是我很早以前置下的。”
“武夷山的也是?”
“嗯,我把绍峰葬在那儿了。”
“那个,我不是……,对不起。”
“不要再为这种事情跟我道歉了,并不是你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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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27日,星期六,小雨
己亥年三月二十三,宜会友、开业、安床、安葬、祭祀、迁坟
忌结婚、动土、破土
连着几天,徐岚只是带着滕存一在洛阳市内游览。正是花季,几乎所有的景点都或多或少的栽了牡丹,但徐岚其实也并不多看。
“大老远的跑来洛阳看牡丹,也没见你多么喜欢的样子。”两人坐在白马寺的凉亭中。
“品种和花色都比长安多了,花期也调整过,只是缺了点感觉,也说不清是什么。”
“长安?不是洛阳牡丹吗?”
“唐朝时,极盛的是长安的牡丹,几乎所有的寺院官府私宅都有栽种,花季一到,不论贵贱都要出来赏花,几近痴狂。洛阳这边虽有栽种,但多是官宦富商栽于私宅花园里的,所以没有长安的热闹。”
“不是说洛阳牡丹甲天下吗?”
“那是欧阳修说的,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长安城早就毁了。”
“你还不是特地要跑来洛阳看。”
“以前,在洛阳,遇到一个不靠谱的坐堂医生,和他学了几年的医药。他爱牡丹,老是撺掇我陪他翻墙到别人家的后花园看花。他说洛阳的土好水好,养出的花比长安的精神。其实我也没觉得有多大区别。”徐岚露出淡淡的微笑,虽然在和自己说话,但滕存一总觉得,徐岚的心思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你说的学中医就是跟他?”
“我跟很多人学过医,但针灸的确是跟他学的。”
“收一个波斯人徒弟,的确挺特别的。”
“唐人本就不太排斥外国人。何况景天家里世代药商,他也就是在自家药铺坐堂而已。”
“怎么会撞上你的。”
“他家里养了一株白牡丹,比一般的更香些,我路过闻见了,便翻了他家的墙。大概他觉得与我臭味相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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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4月28日,星期天,小雨
己亥年三月二十四,宜祭祀、作灶、掘井、铺路
忌结婚、安葬
昨日聊起了牡丹,徐岚突然来了兴致,便带着滕存一去国花园。
离家不远,便没有开车,细雨中,两人沿河漫步。虽然南方已经开始闷热,洛阳的天气还是凉的,下了两日雨,更寒了些。滕存一把夹克扣得紧紧的,手也缩在口袋里。徐岚倒不在意,仍是一身夏装,白色的半袖t恤,白色的亚麻长裤。
不愧是国花园,与前几日见到的散落的小丛牡丹不同,成片成片的花海,望不到尽头。滕存一看花了眼,也忘了冷,拿着手机不停的拍。徐岚远远的跟着,看到一丛觉得好的,便停下脚步,默默的看上一阵子。
滕存一拍得正欢,突然发现徐岚没有在身后,忙回头去寻。走过半个园子,才寻见了。如雾的细雨中,一个浑身雪白的男孩子,静静的站在雪白的牡丹花丛中,任凭绿叶上滑落的水珠,湿了白裳。
滕存一看到有不少人在朝着徐岚站的方向拍照,只是徐岚看得痴了,大约并没有在意。便按下了拍照的念头,赶忙过去把徐岚拉走了。
滕存一见徐岚的手已经润湿变凉了,硬是把伞撑到他的头上。
“那么多花,怎么就盯着这一丛。”
“好香。”
“还好不需要你翻墙去闻。”
回到家,滕存一把拍的照片拷进电脑里翻看。
“都为了找你,结果没拍那一丛。”滕存一不好意思说自己想拍的是徐岚。
徐岚略歪着脑袋想了一阵子,跑去一间房里,搬出了全套的画具。很快,一丛白牡丹跃然纸上。
“好像!简直就跟照片一样!”可能因为绘画工具的缘故,比泉州保险库里的那些更写实了一些。
“是很像。”徐岚苦笑了一下。
“有什么不好吗?”
“总是有人说我画的东西太像了,少了神韵,我到现在也还是搞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有什么问题,你只是看得太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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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5月1日,星期三,阴
己亥年三月二十四,宜打扫、祭祀、求医、治病,余事勿取
忌诸事不宜
滕存一睡得正香,被徐岚叫醒了。天还是全黑的。
“几点了?”
“凌晨一点。”
“干嘛?”
“出发。把这些穿上。”徐岚丢了一堆衣服在床脚,就出去了。
滕存一去洗手间洗了把脸,换上徐岚给的衣物,走出来。徐岚也一样穿着兜帽衫,遮了大半张脸,外面还套着他的长风衣。
“行李呢?”
“在车上了。你的东西都不要带,包括手机,不要关机。”
“哦。”滕存一又把随身的背包丢回客房,再出来,徐岚已经在门口换鞋了。
走楼梯下到停车场,路过揽胜,却没有上去,继续向前,走到一辆银灰色的越野前。
“这是?”
“我又不只一辆车。你要睡觉就坐后面,不保证你能睡得舒服,绑好安全带。”
滕存一还迷糊着,钻进后座?,绑上安全带,身子一摊,很快又睡着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滕存一被颠醒了。已经出了城,但显然不在高速上,甚至可能都不是省道,车外一片漆黑,只有车灯照着坑洼不平的前路。
“那个,我能换到前面去吗?”
车猛的刹住,滕存一冲下车,蹲着吐了一通。吹着车外的凉风,清醒了一些。爬上副座,徐岚把保温壶塞了过来。
“要晕车药吗?”
“暂时不用,不睡的话就没问题。”
又开了一阵子,天渐渐泛起鱼肚白,滕存一才看清车子走的是山中的碎石土路,四周没有什么人烟,偶然可以看见远处的几座农舍。
“怎么突然就出发了?”
“鱼看见饵了,又还不能让他们咬上钩。”
“还以为你挑了黄道吉日呢。”
“今天应该是诸事不宜的日子。”
“你倒是不在乎了。”
“对他们也一样。”
“话都给你说全了。”
开到天大亮,徐岚把车拐进一处山洼,找了块平地,架起炉灶。滕存一坐在大石头上,看着徐岚利索的忙碌着。
“我们这是去哪儿呀?”
“终南山。”
“寿比南山的那个?”
“嗯。”
“还有多远呐。”
“正常走高速也就四五个小时。我们从山里绕过去,今晚在山里,明天会到终南山附近的村镇,再等时机进山。”
“搞得这么复杂。”
“要把鱼引到地方,才能让他咬钩,而且也要先去清场。”
“你又把自己当作鱼饵。”
“谁说鱼饵是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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