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董事会议,较上次并没有好多少。 嘲讽未减,还多了几分明显的恶意。 “外面流言四起,我建议暂时禁止夫人参加董事会议。” 说话的,是一向对宁若初心有不满的孙董事。 赞同声接二连三响起,骆家大爷心中生起几分得意,看着宁若初的眉眼却担忧:“若初啊,外面的舆论实在是太严重了,你还是避一避,暂时不要出现在公司了。” 宁若初紧抿着唇,乌黑圆亮的眼睛已经沁染了水雾,眼神忽闪着,很是不知所措,只能求助地望向凌川。 后者眉头紧锁,也觉得棘手。 他是统领了财团大多事务,但不过是个秘书,话语权比不过这些董事,尤其抗议的还有当初跟过骆老爷子的老人。 “身为骆氏财团掌舵人,却不允许参加董事会,岂非落人口实,让敌对财团认定我们管理层不和,趁机发起攻势?” 说话的,同是跟着骆老爷子的一位老人,齐董事。 凌川看过去,心中仿佛燃起了希望。 齐董事与骆老爷子不仅是商业伙伴,还是曾经的战友。 半辈子在战场上摸爬滚打,说出的话总会带点硝烟的气息。 骆老爷子在商业场上的功绩,有他一份功劳。 身为履历最深的董事,齐董事在董事会有很高的权威。 他一开口,所有人静默无声。 胆怯于他的威严,意外与他为宁若初说话的举动。 但其中大部分因素,是他说得在理。 纵使华夏无人能与骆氏抗衡,但能跟他们相拼的,都是海外十强企业,任何一个都不容小觑。 凌川拍了拍宁若初的肩,安抚她的情绪,声音冷静:“既然诸位没有其他想法,那董事会就继续吧。” 说完,他瞥了眼骆家大爷。 他头颅微垂,看上去有些尴尬。 放在桌下的手握紧,阴狠狠朝齐董事看了一眼,实在无法想象,他竟然会支持宁若初! 齐董事往骆氏投入了大量心血,在场所有人中,他应该是最会为骆氏前景感到担忧的才对,怎么会…… 同样的疑惑也在宁若初心底蔓延,她的手不着痕迹地轻抚着棉花娃娃的头发,用心神和里面的灵魂交谈:“出人意料是不是?” 虚无的瞳孔微沉,刚没过桌子的视线直勾勾盯着宁若初身侧的齐董事。 骆家矛盾一早便有。 骆老爷子去世前,为了让骆舟珩能顺利继承公司,提前拉拢人心,准备好了一切。 他清楚这个决定肯定会引起自己的几个儿子的不满,临终前,将骆舟珩托付给了齐董事。 也因此,齐董事成为了所有公司董事中,骆舟珩唯一信任的人。 遗嘱的事情,齐董事也知情。 虽反对,但骆家大伯野心勃勃,处处针对骆舟珩一家,其余两个也不是能成大事的。 这一辈人,他没一个能看上的。 当时想着骆舟珩还年轻,不会那么早过世,也就答应了。 若真有什么意外,就从年轻一辈中重新挑选一个继承者。 至于宁若初……只是缓兵之计。 在没有彻底决定好下一任掌舵人之前,宁若初的地位不能受到任何威胁。 齐董事眸光幽深,眼神似有若无地朝宁若初这边瞥过来。 她双目无神,发呆的模样让齐董事心中连连叹气。 …… 这场董事会较上次漫长,为了一些没必要的事情讨论半天。 宁若初时常感受到骆家大伯的目光,想来是上次突然离场给了他深刻的印象。 连续几次,就算将她赶不下高位,也会让各位董事对她失去信任。 上一次是恶意明显顺势而为,这一次齐董事站在她这边,宁若初有明显的底气。 却还是因紧张的气氛,露出些许难受的表情。 将近两个小时,终于结束,宁若初长舒了一口气,不加掩饰,迎来了些许嫌弃的目光。 她立刻垂下头去,不敢吱声。 …… 离晚宴还有些许时间,宁若初提出去外面吃饭,凌川稍许犹豫后,答应了,让江晚予陪她前去。 二人乘着专用电梯往下,寂静的空间内,宁若初突然开口:“凌川知道你有些身手?” 新司机上任后,莫里森?沃德的工作量锐减。 毕竟,亚圣德皇家海军退役人员给她当司机,实在屈才。 江晚予轻笑:“我们这支小队,干的可是违法的勾当。” 停车场,佩恩?罗杰斯在电梯门口等待良久,听到动静,眼神期待地静立在门前。 “偶像!”见到宁若初那一刻,他忍不住激动大喊。 佩恩?罗杰斯无法按捺内心洋溢的欣喜,不顾没有关上的电梯门,上前。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录用我的!” 宁若初嘴角微抽,嫌弃:“能让我们先出去吗?” 佩恩?罗杰斯后知后觉,让开路,跟在宁若初身侧喋喋不休:“你说嫁给了世界首富后,我立刻去做了调查,知道他们在招聘司机立刻就过来报名了!” 有的,只是被她遗落在沙发上的棉花娃娃,时时刻刻地盯着她。 宁若初收回视线。 知道了骆舟珩的灵魂所在后,忽然有了中一直被监视的感觉。 她轻轻舒气,试探着活动关节。 房门被打开,随之而来的还有一股浓郁的香味。 宁若初鼻尖轻嗅,是海鲜粥! 被身体忽视的饥饿感如浪潮一般汹涌来袭。 她想叫出声,却发现发声困难,只是发出了一声低咳。 听到动静,冉云卿立刻转头,期待而带着希冀的目光向床上看去。 确认宁若初的确是睁开眼睛,立刻放下手里的海鲜粥,向她走去,紧握住她的手。 “你终于醒了!” “zh……”宁若初声音虚弱无力地发出一个音节。 冉云卿凑上去,“你说什么?” 三年前,宁家在南城有一个项目,需要宁向晨亲自过去视察。 却不幸出了意外,急需输血。 当时宁若初就在医院,病患与她血型恰好一致,血库又供血不足,也没多想就让人给她抽血。 没想到,在化验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淋巴细胞大肆繁殖,而这种情况在一级亲属间最为常见。 宁向晨在脱离生命危险后知道这件事,当即要求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表示——二人是父女。 出院后,便把宁若初带回了家。 “删除编辑一切与我有关的档案,再拿点钱贿赂一对夫妇扮演好养父母的角色不就行了。”宁若初屈指,弹了弹棉花娃娃的脑门,“这种事情,骆董应该比我清楚。” “毕竟,你名下可是有一个功能完备的势力,专门为你做些违法的勾当。”她勾唇,眼角上扬,眸间泛着狡黠的微光。 “人生在世,总有迫不得已。” 骆舟珩声音顿住,又忽地冷下。 “但你留在我身边,并不是。” 即便是隔着棉花娃娃,宁若初也能感受到他冷厉又探究的目光。 当初提出结婚时,骆舟珩特意问过她的意愿。 她说这个家太过压抑,想要逃离,却没有办法,只能借助他。 可既然能伪造身份,亦能脱离身份。 意外、假死、失踪,让他们相信宁若初这个人已经不存在了,再继续新的生活。 这一点,宁若初考虑过。 她眼眸沉下,不想再说,随意地把棉花娃娃扔在沙发上。 被忽略,骆舟珩心里很不是滋味:“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以前的宁若初,向来听他的话。 如今真面目暴露,骆舟珩想过会与以往不同,但那股落差,让他有些无法接受。 就好像,心突然缺了一块,无论如何也回不到原来的样子。 宁若初扶着门框,转过头,朝他抛了个媚眼。 “骆董想要看我洗澡吗?没想到,你还有这种爱好呢。” 与以往温柔软弱的声音不同,她音调婉转,添了几分魅惑感,却能直击人心。 宁若初眉眼弯起,姿态慵懒,一双杏眸中波光潋滟,仿佛满含着情意,轻易就能使人沦陷。 骆舟珩闭上眼睛,不再去看。 宁若初哼笑着,轻轻叹了口气。 “唉,骆董可真无趣。” …… 冬家。 冬倾染和戴维斯坐在沙发上,娇柔的身躯无骨般瘫倒在他的怀里,在看剧。 电话铃声突兀地响起,扫了两人的兴致。 戴维斯拿起电话,没有备注,他却记得这个电话号码,琥珀色的眸子一寸寸沉下。 他眨了眨眼,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笑着对冬倾染。 “我先接个电话。” 她这位未婚夫有诸多事务缠身,冬倾染从不过问,点了点头。 戴维斯走到阳台,拉上窗户,才接起。 “夜统领。” “洛菲尔先生。”夜月声音冷淡,语气却客气,“您听了我的建议,远离地下练武场,是个正确的选择。” 戴维斯无心说这些,问:“布兰登家族那边有动静?” “是的。”夜月答,“无论哪个国家,为钱卖命的人都不难找。且,布兰登家族给出的佣金丰富。” 戴维斯气愤至极,一巴掌重重拍在栏杆上,沉着气:“我希望影阁能保护我们的安全。” “这是自然。”夜月微笑,“我们会在事情发生之前,提前预防,但也希望戴维斯先生清楚,他们不会就此罢休。” 电话挂断,戴维斯落在栏杆上的手握紧。 “十五年前,舟珩父母去世,骆家虽第一时间封锁了消息,但作为他的外祖母,骆老爷子给了我调查的权力。尽管种种事项表明,当年的事故是一场意外,就连骆家也承认了,我还是从中找到了一些蛛丝马迹。” 骆舟珩的父母,是车祸而亡,在交通路口,与一辆大货车相撞。 当时几次上庭诉讼,对方都承认是赶时间闯红灯造成,安老夫人却说:“我细心查过肇事人家庭的账户,发现有一笔巨款辗转多个海外账户汇入他们名下,以骆家的能力不可能查不到,其中必定是有什么隐情。” 她声音逐渐沉重,一字一顿仿佛要将每个字烙印在宁若初的心里。 宁若初表情惶恐,“您的意思是,阿珩父母的去世,与叔伯有关系。” 质问的同时,也在询问棉花娃娃里的灵魂。 安老夫人重重点了下头,“尽管不愿承认,但事实确实如此。” 她再次握住宁若初的手,告诫:“骆家内部的争端,远比你我想象的恐怖。若是把控不住,便及时放手,舟珩这一脉,已经闹出不少人命了。” 骆舟珩父母还在世的时候,骆老爷子很看好他们。 去世后着重培养骆舟珩,悉心保护让他顺利登上高位,仍落了个惨淡下场。 细思极恐。 更让人觉得后怕的,是骆舟珩的回复:“我也是从外祖母这里知道的。” 也就是说,骆家内部有人一手遮天,截断了消息获取的来源。 能够蒙蔽华夏最强的商业帝国,难以想象那人的实力有多大! 宁若初内心,罕见地出现了恐慌的情绪,但同时,又很兴奋。 商界的事情,她并不上心,只当是获取经济的来源。 如今知道骆家内部局势如此复杂,倒让她燃起了几分激动。 表面却装得十分不安。 安老夫人也是听过这个外孙媳妇的名声的,乖巧柔弱,有骆舟珩的保护才在京城有了一席之地。 这些事情,本不该跟她说,可她如今是掌权人,有些事必须要知道。 她不看好宁若初,但她信任骆舟珩。 骆家潜在威胁,他最清楚,必然不可能轻易把集团交给一个没有才能实干的花瓶 “你也不用太过担心,舟珩那孩子一向有远见,既然早早写下了遗嘱让你继承家产,就肯定做好了预防措施。” 安老夫人缓缓道,“我这么说不是在安慰你,只是想要告诉你,无论舟珩是否在世,他都是你最大的依靠。” 宁若初垂下眼睫,抓着棉花娃娃的手紧了紧。 在华夏,被父母厌弃的她一无所有,是骆舟珩给了生路。 安老夫人对她不了解,这句话却是没说错。 她微微点头,落寞和惊恐的情绪还没过去,声音怯懦却又带着几分温情:“我明白。” “苦闷之际,多看看舟珩留给你的东西。”安老夫人提醒,“他肯定会留下什么。” 宁若初瓮声应着,思绪却跑到了棉花娃娃里。 “你的外祖母还挺了解你。”她调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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