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家大爷给宁若初打来了电话:“若初,我刚才派人过来用直升飞机拉舟珩的棺木,我们两个先上去,不能再耽搁了。” 他是骆家最大的长辈,宁若初是骆舟珩的妻子,名正言顺。 宁若初瞥了瞥窗外,雪势已经弱了下来,只有零零散散的雪花在空中漂浮着,在直升飞机正常飞行的忍受度以内,可以起飞。 和骆家大爷商量好后,她挂断电话。 侧眸,目光落在身侧的棉花娃娃上。 后面,是骆舟珩的遗像。 纵使世界黑白,也掩不住男人的风华。 眉宇间拢着冷峻矜贵的气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清贵矜冷,沁着凉意,即便只是照片,也让人望而生畏。 他长着一双狭长的瑞凤眼,轮廓线条硬朗冷厉,幽沉的眼眸深邃而复杂,透着薄凉。 宁若初屈指,隔着照片在他的脸上摩挲两下,不动声色拿起棉花娃娃。 直升机过来还需要点时间,驾驶座上,莫里森修长的手指一下一下地敲击方向盘,有些无聊。 他透过后视镜,瞥了眼低头看着棉花娃娃出神的宁若初,轻咳了一声,突然道:“摩西说,她机缘巧合之下,帮你组织了骆家和冬家的交易。” 宁若初抬眸:“她是你们小队里的黑客?” 一支特别行动小队,一般由五到六人组成。 她自幼记忆出众,即便只是匆匆扫了一眼,也记得那伪装成佣人的小队成员面孔。 华夏人。 “实际上,她并不是我们安全局的人,只是一个顾问。”莫里森顿了顿,有些难以启齿,“毕竟,你知道的,她黑入了亚圣德的总理府,还把总理光膀子的照片发到了网上。” 宁若初眼角漾起笑意,表情随着眼神的带动绽放开来,面容明媚,纤长细腻的手指一圈一圈缠绕着发丝,在温软朦胧的乌发下,形成极大的反差。 “这个我还真知道。” 莫里森有些意外,但既然被派遣到小姐身边,自然了解过她。 这个职业,人员交集不多,却对旁人做出的惊人事迹很感兴趣。 宁若初自然是知道的。 却不想,她来了一句:“我们算是网友,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上。毕竟,她身上的罪名,够她蹲几年了。” 喉咙间溢出很轻的一声笑,宁若初抬头,望着后视镜里被遮蔽大半的人脸。 “身为行动人员,你要担起评估风险的职责,却反将这么大的一个威胁,留在身边。” 仅用笔记本电脑就能侵入亚圣德自由联邦的总统府,若是有了安全局的资源,能达成的成就是斐然的,同时,也蕴含着极大的危险。 可以说,那个黑客的存在,对于虎鲸小队甚至整个安全局,都是一个定时炸弹。 莫里森不耐的眉眼和忽然凛冽的眼神,充分表达了他的不满。 “我提醒过克劳德很多次,但没办法,谁让他是老大呢。” 克劳德,指的便是之前找凌川谈话的埃文。 这一行,多几个名字是常有的事。 “克劳德?” 离开时间太长,新上任的高官,宁若初都不认识。 她问:“他有九级权限?” 莫里森点头,“是的。” “难怪呢。”宁若初声音弱下,喃喃。 她曾派人去找摩西进行劝谈,让她加入安全局,却被拒绝。 后来老头坦白她的身世,宁若初才来到的华夏。 因为要隐匿身份,那件事情也就没再跟进。 …… 直升飞机很快过来。 车门一开,里面的暖意被寒凉的风雪侵蚀,让她下意识地抖了抖身子。 发丝被吹拂,黑色小礼帽的网格头纱飘荡,在洁白的雪的衬托下,帽子上点缀的珍珠都失去了纯白,带着银色光辉。 黑色包臀礼服裁剪服帖,宁若初拢了拢肩上的羊绒小斗篷,抱着遗像和棉花娃娃上了直升飞机。 不到三分钟,就顺利到达溪元山。 负责殡葬的工作人员将他们引到墓地,墓室已然砌好。 雪停了,寒冷的气息却没消失。 宁若初站在雪地中,小脸素白,嘴唇有些发紫。 她抿了抿唇,却更不敢面对严寒,唯有口中才有一方温暖之所。 骆家大爷神情焦急,反复看着腕表。 “若初,不能再等了,我们尽快让舟珩下葬吧。” “嗤。” 看清不远处的人,她微微一笑,唤了一声:“凌秘书。” 她眼中有清波流转,肤色莹白,如透明的凝脂一般,拢着周遭环境清冽,却愈发让人想要靠近——去保护、去呵护她。 宁若初快步来到他面前,声音柔柔弱弱:“听冉医师说,你找我?” 凌川堪堪回神,局促地回复了一声:“是。” 他正视宁若初,眼神担忧:“烦请夫人下次出去的时候,跟我知会一声,我让人跟着你。” “我只是不想麻烦你。”宁若初神态掩下,看来有些不好意思。 “一切都是为您的安全着想,还请夫人理解。”凌川郑重道。 “我明白的。”宁若初又问,“不知夜月统领什么时候回来?这样,我也省得麻烦你。” 其实,凌川甘愿被她麻烦。 夜月是很厉害,也携带着诸多不确定因素。 且,唯对先生忠心。 “我联系过她很多次,却从未得到应答。”凌川看向她,“或许夫人可以试着联系,您被她贴身保护,即便事务繁忙,也必然会回应您。” 宁若初点头,“嗯,我知道了。” “外面冷,我带夫人回去休息吧。” …… 丧宴上,简桃月酒饱饭足,餍足地打了个饱嗝。 再看看周围,与忙于在各大上流人物中周旋的成功人士,极为不符。 谢辞星优雅地擦了擦手,递给她一张纸巾。 “吃好了?” 简桃月连连点头,要去拿纸。 “我从来没有吃得这么满足过。” 谢辞星嘴角抽搐,把纸递过去。 “我在家亏待你了?” “当然不是。”简桃月擦拭着手上的油腻,“老板包吃包住我已经很感激了,要少吃点,不能给老板制造麻烦。” 谢辞星轻轻一笑,漾起的眼角分外愉悦。 “尽情吃,你一个小姑娘,还吃不垮我偌大的家产。” “偌大?”简桃月转头,眼神懵懂,“那是多大?” “嗯……”谢辞星沉吟了一会儿,道:“至少让你十几辈子吃喝不愁吧。” 简桃月:!! 简桃月手也顾不得擦了,“扑通”一声,朝着谢辞星单膝下跪。 不羁纨绔的男人一下慌了神,忙俯下身子要去扶她,低声问:“你这是干什么?” 他要把她拉起来,可简桃月力气太大,他拽了半天愣是丝毫不动。 周围已经有目光看来,谢辞星心中愈发交集,急忙催促:“你赶快起来啊,那么多人看着呢。” 简桃月仍旧不动如山,声音铿锵有力:“请老板收了我!” 谢辞星深呼一口气,迫使自己冷静下来。 他尽量露出一个还算温和的笑,低下身子,小心翼翼地从谢汐悦的手里,拿过手机。 “知道怎么样就会写了吗?” 他语气循循善诱,当着谢汐悦的面,把她的阅读软件删了。 “这样就会了!”又换上恶狠狠的语气。 任由谢汐悦抢过手机,不去理会她的发疯,径直出门。 恰好碰到了回来的简桃月。 “小桃子,开车,咱们这几天住我的豪华公寓。” 一听“豪华”二字,肯定不简单。 简桃月没多想,狗腿地跟上去。 当发现偌大的庄园,变成空间稍显局限的房室后,简桃月发现,她上当了。 …… 丧宴过后,宁若初在骆家住了一晚,第二日便早早启程,会明珠别墅。 骆家大伯还在挽留,“若初,你不再住一段时间了?骆家,毕竟也是你的家。” 宁若初心中冷笑。 家这个字,对她来说太过奢望。 那两颗灵缘水晶,也随着全身无力的昏厥,掉落在地上。 她捡起,擦拭着上面的灰尘,声音淡淡:“你回房间好好睡一觉吧。 冉云卿看着她,有些犹豫。 但宁若初脉象正常,且以她的能力,的确能营造出死亡的假象。 或许,是她当时太担心了,没有分辨出来。 冉云卿抿了下唇,踌躇良久,才说出一句:“那你注意身体。” 开门,却被一直守在门口的夜月吓得失了神。 对方觑她一眼,径直往里面看。 小夜灯的光亮仍在,房间却昏暗。 凭借着极好的夜视能力,夜月捕捉到了一边伫立的身影。 她拧了下眉,问:“夫人恢复了?” “嗯,对。” 冉云卿的回答含糊不清,夜月眉心蹙得更紧。 她径直进去,打开房间的灯,对着站立的那抹身影。 “夫人,您没事了?” 灯开的那一瞬,宁若初将那两颗紫水晶攥紧。 “冉医师医术好,已经可以正常活动了。”她声音轻慢,听来没什么不对。 夜月精于杀人,丝毫不知如何救人,没有怀疑。 宁若初慢慢扶着椅子边缘坐下,转头,道:“夜统领,我想一个人坐一会儿,能麻烦你把门关上吗?” 夜月观察着她的反应,两秒后,才回:“你好好休息。” 宁若初扯出一抹笑,似风雨中的小白花,零离破碎。 “谢谢。” 房门再次被掩上,温润莹亮的眸子一寸寸沉下。 宁若初摊开手,灯光的照耀下,莹紫色的光芒发散而出。 她将原来属于棉花娃娃的那颗再次戴上,简单地做了一个吊坠,有些长,恰好落在了心口的位置。 心念微动,清冷的声音在骆舟珩脑海响起。 “这样,我们就可以随时随地对话了。” 她催促着:“你也别关心我了,等了这么久,快吃点东西吧。” 宁听莲闻着难以忍受的中药味,说不出地嫌弃。 但在宁若初的注视下,她还是强忍着恶心,吃了两口。 用完晚饭,宁若初慢条斯理地擦了擦嘴,瞅着宁听莲装作吃好慢吞吞的样子,今天必然是不会走了。 她也无所谓,问:“现在已经很晚了,要不你就住下来吧。” “让姐姐操心了。”宁听莲客气道。 嘴上说是一家人,但真正相处起来,又是这么生疏。 宁若初答了句“没什么”,让林嫂收拾出来一间客房。 借口太累,回了房间。 房门刚关上,脑海中便响起了一个沉稳的男声。 “你的家人,只是把你当个工具。” 这句话,骆舟珩早就应该跟宁若初说了。 可当时,他的印象中,她还只是个可怜柔弱的小哭包,便只能换一种方式。 把宁家人引入他的圈套,让他们不敢再肖想用宁若初,来达成交易。 “很讽刺,是不是?”宁若初轻嘲。 她执着了二十年的事情,父母却对她感到厌弃。 骆舟珩沉默了一阵。 半晌后,他问:“你的身份,是怎么隐藏的。” 资料上,宁若初是在南城的一个小乡村长大。 二十年前被一对好心的夫妇遇到,将她抚养成人。 三年前,宁家在南城有一个项目,需要宁向晨亲自过去视察。 却不幸出了意外,急需输血。 当时宁若初就在医院,病患与她血型恰好一致,血库又供血不足,也没多想就让人给她抽血。 没想到,在化验的时候,出现了问题。 淋巴细胞大肆繁殖,而这种情况在一级亲属间最为常见。 宁向晨在脱离生命危险后知道这件事,当即要求做了亲子鉴定,结果表示——二人是父女。 出院后,便把宁若初带回了家。 “删除编辑一切与我有关的档案,再拿点钱贿赂一对夫妇扮演好养父母的角色不就行了。”宁若初屈指,弹了弹棉花娃娃的脑门,“这种事情,骆董应该比我清楚。” “毕竟,你名下可是有一个功能完备的势力,专门为你做些违法的勾当。”她勾唇,眼角上扬,眸间泛着狡黠的微光。 “人生在世,总有迫不得已。” 骆舟珩声音顿住,又忽地冷下。 “但你留在我身边,并不是。” 即便是隔着棉花娃娃,宁若初也能感受到他冷厉又探究的目光。 当初提出结婚时,骆舟珩特意问过她的意愿。 她说这个家太过压抑,想要逃离,却没有办法,只能借助他。 可既然能伪造身份,亦能脱离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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