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言天者,必质于人。善言人者,必本于天。”</p>
浮丘观搬山殿中,老道身着道袍,坐在上首,两个新收的小弟子坐在下方,正在讲道。</p>
老道的声音悠然。</p>
只是这种悠然之中,却有一些虚弱,这和他在回到道观之前、在路上时的状态并不同。</p>
“故天有四时,日月相推,寒暑迭代,其转运也。和而为雨,怒而为风,散而为露,乱而为雾,凝而为霜雪,立而为蚳,此天之常数也。人有四肢五脏,一觉一寐,呼吸吐纳,精气往来,流而为荣卫,彰而为气色,发而为声音,此亦人之常数也。</p>
“这话就是说,善于讲天道的,必须联系于人,善于讲人事的,必须根据于天道。放在修道上,便是修道者以自身的变化与思念去感悟天地,又要时刻借助天地的规律变化来调整自己,天人相应,二者本就相通。</p>
“咳咳……”</p>
大抵是讲人与天地的对应。</p>
也是云鹤道人为他们讲的道。</p>
算是修行的前置课程之一。</p>
老道慢悠悠的讲着,日头逐渐升高。</p>
明显可见,老道有些疲惫。</p>
“今天就到这里。”</p>
“是,师父。”</p>
“可有没听懂的?”</p>
“差不多都懂了,就是要慢慢回味。”</p>
“那就好。”</p>
老道人连连点头,又对他们说:</p>
“对了,为师年事已高,近些日子下来,已是清醒少于昏沉。正好之前大醮时,仙源观也招了十来个弟子,他们会专门教弟子读书认字,我们两家的祖师原本就是交情很好的好友,后来也是故交,清瑶你不认字,到时候便去仙源观和他们的弟子一起学习认字,记得认真一些。”</p>
“知道了师父。”</p>
小师妹郑重的点头。</p>
“林觉你认识字,却也要知道,学术容易,学道难。仙源观观主给弟子讲道的时候,我也叫你们去旁听,你们莫要不好意思。道这种东西,每个人口中都有不同,要想走得远,只听为师的,便有些狭窄的,那忘机子在这方面也是有些心得。”云鹤道人说着,呵呵一笑,“若他们教法术,你脸皮也别太薄,能听一点是一点。”</p>
“知道了。”</p>
林觉同样答应下来。</p>
……</p>
浮丘峰上。</p>
山林中常有砍枝折朽声,常有说话声,离得近的话,还能听得到道观中传来的琴声笛声,离得远的话,就只偶尔能听得见笛声了,是四师兄在山中与飞禽走兽相处、闲暇时吹出来的。</p>
“树兄啊树兄,你这下面的枝桠晒不到太阳,干耗养分,我帮你修了它,给我当柴烧吧。”</p>
“师兄你砍柴怎么还和树说话?”</p>
“自娱自乐……”</p>
林觉说着话时,已挥下手中刀。</p>
本来砍柴是林觉揽的活,小师妹却不肯他一个人做,总要跟着他一起,每当他把柴砍下来,她自然就抱走,按照干湿粗细分类捆扎。</p>
砍完柴带回道观,两人也是一起,只是一个挑扁担、一个背背篓罢了。</p>
小狐狸崽子则跟在他们后头。</p>
几天下来一直如此。</p>
除了砍柴,也要打水。</p>
从道观通往泉眼的小路上不知洒了多少水,依然是两人一前一后、一个大半桶一个小半桶的提着走。小师妹见他走就跟着他走,提不动了也要咬着牙等他停下来歇息才肯跟着停下,同走同歇,小狐狸也依旧跟在后头来来回回的跑趟,不知跑了多少趟。</p>
此外每天早晨念经,在观中养气,傍晚则去背后山上吐纳,倒也清闲。这种时候,小师妹要么在聆听师父的教导,要么便是在干别的活。</p>
林觉最初以为这小师妹是在挣表现,又以为这小师妹是和他亲密所以非要跟他一起,也以为小师妹是想帮他分担一些累活。</p>
又以为小师妹是不想见他勤快、却在师父师兄们眼中显得自己懒散无事可做。</p>
也许都对,却又好像都不全对。</p>
直到几天下来,林觉心里才慢慢有点看清楚了,琢磨过味儿来——</p>
这小师妹,好像有点喜欢干活?</p>
甚至于碰到大师兄在道观外面挖土、看见三师兄在搬他的酒坛子,她都要去主动帮着忙活两下,哪怕帮不上忙假装忙活。</p>
倒也是有点意思。</p>
几天之后——</p>
林觉被二师兄叫到了他的炼丹房。</p>
二师兄的炼丹房应该也是前人传下来的,在道观的斜背后,是一座小楼阁,刚一进去,便觉一阵热意扑面而来。</p>
阁楼有寻常两层楼高,其实只有一层,中间摆着一个炼丹炉,地上刻有阴阳鱼图,阁楼背后的架子上摆着许多瓶瓶罐罐。二师兄盘膝而坐,在他背后放着一张琴案与一张古琴,想来等待出丹、无聊之时他便以抚琴为乐,在道观中常常听见的琴声便是出自他这里了。</p>
“小师弟来了?”</p>
“师兄。”</p>
“五行灵韵我已提炼出来了,分为土木两份,装在瓶中。”二师兄拿起两个瓶子,他是先将土木精华萃取溶于灵水中保存,随即提纯灵液,这才能将虚无缥缈的五行灵韵具体化,凝结成丹,“可惜,我们不修五行灵法,否则吞服灵韵,还能助长修行。此时只能增长对于五行的感悟了。”</p>
“吞服就行吗?”</p>
林觉接过了两个瓷瓶。</p>
说是五行,其实只有土木两份。</p>
“吞服就行,不过不能久放,圣泉之水虽然能承载天地灵韵,可灵韵本来缥缈,也会不断消散。”二师兄说道,“同时灵韵本不能被人吸收,吞服进去也不过在你体内罢了,使你仿佛置身灵韵充沛玄妙之处,须得立即感悟。”</p>
“记住了。”</p>
林觉神情凝重,决定回去就吞服感悟,随即又从怀里取出两枚桃胶:“二师兄知道这有什么用吗?”</p>
“这是什么?”</p>
“桃胶。”</p>
“颇具灵韵,应该也是不凡吧?”二师兄说着,“这种东西,倒是也可以用来炼丹,配合木行灵韵一同服用,只是我没有与之相契合的丹方,未免有些浪费。不过这种东西本来也是可以直接吃的,便直接吃了吧。”</p>
“直接吃?不会更浪费吗?”</p>
“若说效用,自然更差,不过话也不能这么说。”二师兄平静说道,“它本身就可以用来吃,非要把它炼成丹的话,不也是另一种浪费吗?”</p>
“……”</p>
林觉好像觉得哪里不对,又好像觉得他说得对。</p>
“知道了。”</p>
于是林觉收回桃胶,拿着两个小瓶,回到自己的房中。</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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