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年花开时。</p>
小院的正中央种着一棵桃树，桃树旁边有一口井，初升的春日将桃树的形状印入幽深的井口之中。此刻井口上正坐着一个矮小的身影，摆动着尚且够不着地面的双脚，身旁还竖着一截不知折自何处的桃枝，望着这棵桃花与花苞混住的大桃树出神。连身后有人接近都未曾发觉。</p>
“要是这桃花能一直开着就好了。”</p>
“尽说些胡话，桃花怎会一直开。”</p>
身后的人突然出了声，井上的人没用回头，似乎并不惊讶。</p>
“为什么不能一直开呢？”</p>
“花开便会花谢。”</p>
“花谢的时候它会痛苦吗？”</p>
“也许吧。”</p>
“那何还要选择开花？”</p>
“这便是桃花的命数，即便知道了结果也无力抵抗，因为它没得选。”</p>
“什么是命数？”</p>
“就是安排好的结果。”</p>
“人也有命数吗？”</p>
“有的，比如生老病死。”</p>
“什么都安排好了，听着就很无趣。”</p>
“有趣无趣，经历了才知道。”</p>
“还是觉得这些桃花很可怜，只有几天的寿数。”</p>
“铁娘子的书白教了，人才有寿数，花开是花期。”</p>
“就是太短了点嘛。”</p>
“开花的时候知道故作悲恸，吃果子的时候却数你最开心。”</p>
“呃……该去铁先生那学书了。”</p>
“最近教的什么？”</p>
“《花间集》”。</p>
“不是什么好书。”</p>
挚启出生在安仁县汤溪镇，一个背靠罗冈山脉的边郡小镇。罗冈山脉是半隔了楚南郡与鄱西郡的连绵山群，南朝天下十四郡，这罗冈山脉算得上山中第二。</p>
自衡州南端起始，过袁州东入隆兴府，绵延五百余里的群山，便是这两郡许多百姓的生存依靠。</p>
汤溪镇就是得了罗冈山脉青睐的福地之一。临镇的山中不仅有些经年成熟的常见草药，养活了所有猎人的飞鸟走兽，还有一座不小的萤石矿。得益于镇上几个家族的经营，使得街坊邻里的日子还算得上富足。</p>
挚家是镇上最大的药铺的主人，据说在萤石矿上也有些话语权。不过人丁不旺，除了父亲挚亦与母亲云韫，便只有一个尚未婚娶的叔叔，剩下的便是些当地百姓充当的家丁，仆人。前些年叔叔出去开阔商路，据说已经在安仁县站稳了脚跟，领了好几个可靠的镇上年轻人出去，倒是引得想进挚家的乡亲又多了不少。</p>
铁娘子是镇上的铁匠，也是挚启的教书先生，所以他都称呼为铁先生。至于她的具体姓名，镇上无一人知晓。她打铁是总是带着个遮住下半张脸的黑色面具，长相也曾引得镇上的众人纷纷猜测，但他们听到每日作坊里传出的敲击铸坯的声响，便也没人敢去探个究竟。</p>
挚启没见过铁娘子带面具的模样，因为父亲吩咐过平日里别往那跑。而晚上他去学书的时候，她已经换上了一幅黑色面纱，坐在案前静静的描着一张粉笺。</p>
“来了？”她停下手中的笔，回头看着他。</p>
每次看到她的眼睛，挚启都会免不了心中一凛，随后又感到几分悲苦。似乎她那如铸铁般坚硬的眼神中，总带着几分哀愁。</p>
“先生。”</p>
“书默的怎么样了。”</p>
“默了昨天那首。”</p>
“怎么了？”她看他挚启脸上的犹豫。</p>
“父亲说这不是本好书。”</p>
“书无好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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