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翌日清晨转醒,齐卿卿果然接到妈妈的查岗电话。昨晚她可是借口说煎蛋忘带寝室钥匙即将流落街头才溜出来的,否定了爸妈提出的一切可能性毅然出门,扔下可怜巴巴的落日在家陪外公外婆。
齐妈妈问:“今晚回来吗?落日满屋子转悠,怕不是在找你呢。”
齐卿卿迟疑了一下:“给它喂点儿零食吧,我再待一两天就回去。”
齐妈妈发出一声洞悉一切的冷笑,反问:“还说是室友没带钥匙,我看是见男朋友去了吧?”
齐卿卿被这句话噎住,缓了半天才说出一句显然底气不足的话:“不是,我没有……”
正在倒牛奶的温行止看齐卿卿因为不擅长说谎而憋成番茄色的脸,相当不厚道地低下头偷笑。
“是吗?那你让你室友和我打个招呼呗?”
齐卿卿和温行止同时蒙了,考虑到温行止的嗓音实在太低沉富有磁性,没办法装出煎蛋那种柔中带刚的御姐女声来,她只得乖乖坦白——了一部分:“我、我现在在外边准备吃早餐呢,待会儿……待会儿我让煎蛋跟你聊啊。”
齐妈妈也不忍心继续为难女儿,随口答应后又沉默了一阵,最终颁出一道军令状:“你晚上必须给我住寝室里头去啊,小小年纪有点分寸。”
“妈,你实在是想太多了……而且教授他又不吃人。”
“那你就厚着脸皮去烦人家?保持点距离有利于恋爱关系长久好不好?”
“这么听起来你好像特别有经验的样子……”
对于这点,齐妈妈倒是毫不谦虚,甚至带点儿小骄傲,说:“不然你以为我当年凭什么搞定你爸的?那时他可是市里出了名的音乐才子啊,虽然说现在发福成了音乐胖子……唔,但是女人啊,在恋爱里必须记住一句话:凡事交付70就够了。给太多了,自己吃亏,对方也腻得慌。”
不愧是齐家女诸葛,吐槽起自己老公来丝毫不嘴软,给女儿上恋爱必修课也是一套又一套的。齐卿卿就情侣关系的维持和妈妈进行了一番短暂的交流,挂了电话之后捧着温行止递过来的牛奶,两个人面面相觑。他说:“我在想,70具体是多少?”
“妈妈说,是刚好让对方拥有成就感,但同时又觉得被吊足了胃口的程度。”
“……”
真是博大高深,他摸出手机打开文献检索app:“我来研究研究。”
齐卿卿忙不迭扑过去阻止:“你的脑子是用来研究无数个光年之外的天体构成的,拿来搞恋爱心理也太大材小用了吧!”
好在温行止果然很快冷静下来,齐卿卿趁机关掉检索页面,再抬头时看见一个红彤彤的信封式大红包,是温行止递过来的——“元宵快乐,小女孩。新的一年也要平安喜乐。”
好厚!这是齐卿卿接过红包之后的第一个想法,扫了一眼里面崭新整齐的纸币之后,她不可思议地瞪大眼:“教授,你们家的红包,该不会都这么大吧?”
他俊眉微挑:“如果我说是呢?”
她差点蹿过桌面扑到他身上:“那我要跟你回家过年!”
温行止撑着脸笑:“你跟我回家过年,可就不是回去收红包这么简单了。”
“那我还要干吗?”
“我的堂弟堂妹们,可是盼我太太的红包盼了好多年。”
齐卿卿登时从头红到脚……
“这也太亏了,还是做你们家的小孩子比较开心。”
他抬手揉揉她额前的发:“有我在,你就是我们家的小女孩。”
2)
收好红包,齐卿卿想起妈妈在电话里说的话,觉得还是赶紧和煎蛋对对口供以免露馅,火速拨过去一个视频电话。刚接通,镜头摇摇晃晃的,看得齐卿卿直晕:“你该不会是还没起来吧?”
煎蛋甚是痛苦地吐槽:“大姐,大年十六啊,谁没事早上八点就起床啊?”
电话这端已经起了很久的两个人再次面面相觑,齐卿卿甩锅:“教授作息太规律,搞得我以为早上八点起床是天经地义的事……”
镜头终于对准了正在被窝里的煎蛋,她只露出了半张脸,长发凌乱地散落在枕头上,看样子仍然处在迷糊状态。
“我快散架了……他们老温家的男人,上辈子是专门索命的黑白无常吧……”
直觉告诉齐卿卿这句话不简单,一个眼神安抚住旁边的温家男人,追问煎蛋:“怎么,小温又作妖了?”
“已经不是作妖的程度了,我怀疑那小子疯了……”
凡是煎蛋微博点赞过的彩妆零食,隔几天必然收到小温邮过来的实物;凡是她转发过的观点短文,隔几天必然发现他也在看相关的书或文献。就连她在家百无聊赖时发的一条“单机贼无聊,想去打真人竞赛”的朋友圈也被他记在心上,第二天直接坐早班飞机出现在她的城市,说带她去打真人游戏来了。
俗话说,中国人最不能拒绝的一句话就是:来都来了。
那既然小温来都来了,煎蛋就没有把人家赶回去的理由,硬着头皮和他一起去了郊区的游戏基地,成为当天仅有的女玩家,还因为颜值颇高造成了不小的轰动。
换好装备,温仰止扛着各类水弹彩弹,煎蛋翻着地图在规划战略,一群人蓄势待发。温仰止不知怎的忽然凑近她,底气相当不足地问了一句:“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牵牵牵!立马给我锁起来!!”齐卿卿越听越激动,恨不得自己就在现场能推波助澜一把。
结果煎蛋相当冷漠地说:“牵啥牵?我手上拿着枪和地图呢,牵个什么劲儿?我又不是三头六臂的小哪吒,给不了他想要的安全感!”
齐卿卿暴汗:小温这句话明显不是在求保护吧?
实在拿这个不解风情的理工女没办法,齐卿卿略一思索,决定反激她一把,故意装出失望的口吻说道:“那他做这么多也白瞎了,你又不喜欢弟弟。”
对面的温行止几乎笑倒,齐卿卿差点也没憋住笑:“要不我让教授改改他们家的户口本,强行让小温长几岁?”
煎蛋向来大大咧咧,还真认真地数起来了:“说起来,其实他也就比我小两年零三个月,好像也没有差很多……”
“不行,说了不能比你小的,小一年、一个月、一天都是小。”
“我都说了两年就还好啊!”
“你也说了你不能接受姐弟恋啊!哎,你该不会是对小温动真格了吧?”
“……”
煎蛋脸红了,沉默了一会儿终于爆发:“齐卿卿你个坏蛋!你故意的!”
3)
齐卿卿与煎蛋对完口供后挂了电话,用一顿烤鱼换煎蛋亲自打电话给齐妈妈帮她打掩护的待遇,只能说——亏得令人发指。齐卿卿放下手机,看着温行止正收拾着准备出门,问:“你要去哪儿?”
“去大使馆转签。对了,我下周四飞夏威夷。”
她知道这次的观测要在夏威夷岛上的冒纳凯阿火山上进行,不是研究所的公差,是他以天文学家身份申请到的个人观测项目。
“去多久呀?”
“观测许可只有三晚,算上来回路程,一周左右吧。”
齐卿卿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把脑袋埋进大大的马克杯里,再抬头时已经喝出了一圈奶胡子。她再次小心翼翼地发问:“那这次……也是什么都不能问吗?”
他笑吟吟地拿餐巾纸帮她“刮”掉奶胡子,说:“可以问。你想知道些什么?”
“你一个人去那么远,能照顾好自己吗?需不需要带个助理什么的呀?男助理没有女助理细心,要不要找个女孩子陪你呀?”
他听得认真,回答得也一板一眼:“观测台会有专业的望远镜操作员辅助我工作,助理什么的就不必了。再说,我带个女孩子去,你不生气吗?”
这家伙怎么突然变得和煎蛋一样不开窍!她不是女孩子吗?
齐卿卿闷声不答,喝完牛奶后,趿拉着拖鞋进卧室里,沉默地翻找着什么。
温行止感受到气氛的不对劲儿,却又不知道错在哪里,一时茫然。过了片刻,看着她拿着一条单色领带走回来,踮起脚往他衣领上套,细细地帮他系起来。
最后打了一个漂亮的温莎结。她甚是满意:“深蓝色饱和度高,显气色,特别适合你。”
温行止没说话,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齐卿卿莫名地觉得脸烧:“你看什么?”
“只是觉得,你越来越有教授夫人的气质了。”
他居然学会调戏人了!她实在受不了他这个眼神,红着脸想躲开,被他一把搂住腰往回捞:“是不是有话没说?”
她迟疑了一会儿,老实地坦白:“你去吧……我等你回来。”
“你想和我一起吗?”
她一秒都没有迟疑:“想。”
温行止安静地注视着她,黑色的瞳孔闪着细碎的光。半晌后,他问:“你的心脏和呼吸系统有没有问题?”
她摇头。
“内分泌系统功能正常?”
她点头。
“去高原地带有没有出现过明显的高原反应症状?”
她学着他那种医生问诊一般的语气回答:“在我国地势的第三级阶梯都没有任何不良反应。”
他嘴角勾出一抹满意的笑意:“护照带了吗?”
这简直比他突然问“户口本带了吗”一样令人茫然,齐卿卿怔忪半晌,猛然倒抽一口凉气:“你是认真的?”
“真的啊。”他笑得低沉欢畅,“带你去太平洋中央看星星。”
4)
长达十五个小时的漫长飞行,抵达夏威夷时是正午,从机场落地窗往外扫了一眼,是想象中的棕榈白沙的海滩,一望无垠。
齐卿卿呵欠连天地被温行止拖上接待中心派来的车上,她昏昏沉沉地靠在车窗上看着依旧神采飞扬的温行止,感觉他像是随时都能上台演讲一样,丝毫没有长途跋涉的倦意。
“教授,你不累吗?”
“平时坚持运动,体能就好很多。以后你每天和我一起晨跑吧。”
“……”
提出反抗的力气都没有,齐卿卿想也许沉默在很多时候反而是最好的耍赖方式。
他拍拍肩膀示意齐卿卿靠过来,两个人依偎着聊天,他说:“我这么高兴还因为这个项目本来是不大可能获批的。至少,我不抱希望。宇航局每六个月就会向天文学家们发布招标计划,如果想使用这种世界顶级的天文设备,所提交的科研方案必须极具竞争力和影响力,通过比例常常只有五分之一。不巧,项目审批时正是我决定回国的时候。我并非美籍科学家,身为大学教授,合约期满后也没有续约,这些条件的缺失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专家委员会对我实力的评估。我回国实在太匆忙了,当时真的做好了不被通过的准备,但没想到……结果会这么出乎意料。”
齐卿卿认真地听着,困意被赶走,晶亮的眼睛里闪着好看的光。她说:“那回国的时候,你为什么不再拖一拖呢?要是我,我就先赖着,哈哈哈哈!”
他凝眸看向她:“因为那时候有想见的人,害怕让她等得太久。”
这原本就是一场豪赌,他越过千山万水朝她奔去,是一个排山倒海般改变整个人生轨迹的决定。
齐卿卿感觉眼眶微热,她一直以为故事的最初是她单方面追逐他,不承想这份喜欢竟然是双向列车。她靠在他肩上,右手轻轻覆上他的手背,他翻转手掌和她十指相扣。
“你怎么知道我们一定会在一起?”她问。
他微笑着,看向车前蜿蜒盘旋的山路,缓缓道:“人生的变数很多,我能把握的却很少,恰巧你是我最想抓住的那个。”
幸而,孤注一掷之后站到了你身旁,那被放弃的一切也因此有了价值。那其余的,余生漫漫,我们再一同面对。
车子缓缓驶向2800米海拔处的招待中心,在这个太平洋正中央的热带小岛上,这个时候正巧是全年最冷的时节。下车时齐卿卿明显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比山下要稀薄得多,她用力地吸了一口气,被风里的凉意呛住。
温行止紧张地拍她的背:“怎么了,不舒服?”
“不是……”她咳得满脸通红,“被风呛了一下……”
虚惊一场。温行止等齐卿卿缓过气来,牵着她往招待中心走,一边走一边语重心长地叮嘱:“我们要先在这里待一天,让身体适应氧气稀薄的环境,明晚再往上登1400米,在冒纳凯阿峰顶进行观测。如果你有什么不舒服,一定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刚踏进开着暖气的房子里,齐卿卿忽然觉得耳膜一胀,温行止的声音蓦地就远了。她表情迷茫地停住,问:“你说什么?”
温行止看着她,神色瞬间变了好几次:“不要吓我。这里没有专业医生……”
“又能听到了。”
“……”
有专门的接待人员来引领他们去准备好的房间,这个天文学家们的“临时寝室”建得小巧简约,好在硬件设施一应俱全。
温行止把行李和齐卿卿都安顿好之后,实在坐不住,翻出一小沓名片出门去了,二十分钟之后带回来一个高大精壮的外国人。
大概也是来观测的天文学家,齐卿卿听着温行止用流利的法语向他介绍自己,然后对她说:“这位先生曾经在巴黎大学学习过临床医学,我请他来给你看看耳朵。”
齐卿卿还没来得及问温行止怎么突然找来这位先生,就被法国大哥的专业架势唬住,乖乖做起检查来。没有专业仪器的辅助,这次会诊相当原始。结束后法国大哥转过脸和温行止说了几句,表示应该只是耳压平衡偶然出现问题,不需要太紧张。温行止一直紧绷的神色这才舒缓下来。
后来齐卿卿才知道,那天温行止实在害怕她的耳朵出问题,拿着那沓名片一间一间地去敲其他客房的门,请求有医诊经历的专业人士来帮忙看诊。她没法想象一直不喜欢社交的温行止主动去拜托别人帮忙的样子,只记得温行止送走那位法国大哥之后,转过身来紧紧抱着她,明明是舒了一口气,却更像是浑身的精力都被抽空了。他摸摸她的后脑勺,呢喃道:“幸好没事。”
“我的听力本来就不稳定,不用这么担心的。”齐卿卿枕在他胸口,虽然听不见他的心跳,但侧脸的皮肤感受得到他的温度和起伏的胸口,令人莫名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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