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姐,陆大哥发高热了,怎么办?”赵二平的声音又焦急又无措,自从家里出了事,他夜里睡觉就比较轻,就怕有贼人摸进来或别的事,然后就听到了陆北烧得迷糊时无意识发出的呓语,点了油灯起床一探,额头滚烫得能煮蛋,他立即就慌张起来。
高热是很凶险的病,赵母就是发高热发得人没的,他怕,怕家里再死一个人,哪怕陆北其实不算赵家人,只是临时住进来而已。
闻言,赵珍珠脸上也多了急色,她比赵二平更清楚发高热在医疗水平低下的古代意味着什么,披上袄子,趿上布鞋,就朝门口走去,走到门前,又忽然返身回来,察看双胞胎有没有惊醒,好在两人呼吸平缓,没有醒来的迹象。
跟着赵二平去了他屋里,赵珍珠先安慰了一句也被吓醒的赵三安,才去看另一张床上仍在说一些分辨不出音节的呓语的陆北。脸烧得红红的,不用探都知道烧得很厉害。
没有退烧药,大晚上也请不到大夫,只能用物理降温,而赵珍珠想到物理降温的方法就是酒精擦拭和温水散热,其中酒精又比温水见效快一点。古代没有酒精,但也可以用烈酒代替,赵家刚好有半壶烈酒,是之前赵母头七祭拜时剩下的。
“二平,你帮他解开衣服,我去拿酒。”快速交代了一声便宜大弟弟,赵珍珠转身走出房间去拿酒。
发烧生病谁家不是恨不得多盖几床被子,怎么他姐反倒要脱衣服?这是什么理?还有为什么要去拿酒,冬天喝酒是可以让身体快速热起来,但不代表病人也能喝啊?
赵二平一脸的懵逼,但赵珍珠说得肯定,好像不是在乱来,他犹豫了一下,选择了照做,有主意总比他这样没主意要来得强。
没一会,赵珍珠手里拿着一小块白色布头和一个小木盆回来,用酒浸湿布头,也顾不上古代男女大防,分别去擦拭陆北的额头、颈部、手心和腘窝等地方。
一直不停地重复着,大概一炷香时间,少年明显舒缓下来,不再迷糊得说呓语了。
赵珍珠则累得胳膊快抬不起来,喘了几口气,瞥一眼被少年身上的血和泥土弄黑得不忍直视的布,她嫌弃地扔回了盆里,看向站旁边的赵二平:“你出去把布洗了,顺便再烧点热水,他太脏了。”
她这会大可以放着人不管回房继续钻被窝去,但谁让她该死地有点强迫症,见不得人这么脏,看一眼都难受。当然可以选择不看,但强迫症患者就是不达目的心里不得劲。
“好的,我马上去。”赵二平现在对赵珍珠是完全信服的心理,短短时间居然就能让高热降了下来,牛啊!
村里的莫郎中做不到,县里回春堂的大夫也做不到,这是不是说他姐比大夫都厉害?这么想着,他看赵珍珠的眼神就格外的火热,同时又忍不住怀疑,他姐从哪里知晓的医理,什么时候知晓的,为什么之前母亲高烧时她不说出来呢?
他的情绪外露得厉害,赵珍珠不难看出来,在他眼睛再次看向她时,她敷衍道:“这方法是我昨儿去县里时无意中听人说的,我本来不确定有没有效,反正再坏也坏不到哪去,就死马当活马医,没想到真挺好使。”
原来是这样,赵二平得了解疑,利索地出去了,不过对赵珍珠的信服感没降,要是他,听到别人随口说的话,不会上心,就是碰巧记住了,慌乱时也想不起来,想起来也不敢随便用。所以,他姐还是厉害的,只是以前的厉害用在歪道上,现在用在了正道上,挺好。
另一张床上的小小少年赵三安也大睁着眼睛看了全程,对赵珍珠现在只剩下了崇拜,之前他第一崇拜的人是大哥,现在换成了赵珍珠,于是,赵二平一出去,他立马激动道:“大姐,你会治高热,你好厉害,比大夫厉害,以后我高热也不怕了。”
“噗”赵珍珠被逗乐了,忍不住笑了一声,随即又严肃道:“不准咒自己,姐姐这是碰巧知道的方法,也不是回回管用的,比不上大夫,也不能比。生病很辛苦的,要吃很苦很苦的药,有时还要扎很长很粗的银针,所以你记得要保护好自己,不能生病,知道吗?”
赵三安小鸡啄米似地点头,心里对赵珍珠的喜欢更甚了,他人虽小,但是他知道别人家父母告诫小孩子不能生病的理由是看病要花钱,花很多钱,家里没钱,可他姐姐半句不提钱,说的是生病很辛苦,所以尽量不要让自己生病。
他姐姐真好,现在的姐姐真好,他好喜欢啊。
两姐弟又说了几句话,主要是赵珍珠在普及一些基本的卫生知识,比如吃东西前要洗手,无论看上去是否干净,因为脏东西是肉眼看不见的;喝水只能喝烧开的水,没有渴到受不了时,不要轻易喝生水,同样是因为水里的脏东西人眼是看不见的,煮开了那东西就会被高温杀死,或许可以称它们为细菌,就像生食里看不见的细菌一样,人喝了会生病,例如肚子痛、拉肚子、头晕恶心……
两人没注意到一炷香前烧得神志不清的陆北醒了过来,他手动了动,并没有睁开眼睛,而是专注地听着赵珍珠说话,偶尔颤动的睫毛泄露了他内心的震惊。
他知道行军打仗途中数不清的士兵死于饮用生水和生食,有时可能还因此爆发大规模疫病,死伤以数万计。故而随军中医术较精湛的军医经过常年累月的观察实验,总结出了赵珍珠口中所说的大部分卫生知识。但这些知识目前并不普及到平民百姓中,甚至许多普通大夫可能都不清楚。
更让他震惊的是,即便是总结出这些重要卫生知识的军医也不清楚致病的东西叫什么,可赵珍珠却明确地点了出来,称之为“细菌”,多么陌生的字眼,拗口又莫名地觉得合理顺耳,陆北不信这是一个十五岁的农家少女随口命名的,没有丰富学识的人命不出这等名字。
就像你要给一个东西取名,你得心里有相关字眼,脑里有那东西的形象和信息才行。
再有,他之前也不是完全迷糊,隐约知道赵珍珠对他做了什么。用烈酒擦拭身体给他降温,这方法不陌生,但也绝不常见,最开始是宫里御医给贵人用的,后来流传开了,但范围只限于部分给高门看诊的大夫之间。
赵珍珠,陆北心里默念着这个名字,谨慎,理智,心肠硬但有原则,学识过人,每一个标签好似都和她的身份不相关,却是真实的她,她究竟师从何方?或是身上带着多少谜团?
真有意思,陆北想着,没意识到向来对人寡淡的自己忽然对某人升起了浓浓的好奇心和探索欲。
另一边,赵二平手脚麻利地烧好热水端了过来,顺带又周到地拿了碗热水过来。赵珍珠正愁怎么喂水,陆北适时地咳了两声,睁开了过为漂亮惑人的桃花眼。
对上这么一双眼睛,赵珍珠控制不住眩晕了不到一秒钟,娘的,她竟不知道自己有点花痴性质,不知是出于恼羞成怒,或是报复少年让她大半夜累了一场,三下五除二粗暴地把水灌了下去,温度高得差点没把陆北的喉咙烫伤。
陆北:……
病人无人权。
好在赵二平水盆里的热水不算太烫,不然,他怀疑赵珍珠也会直接把他当死猪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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