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藏锋指着屠净,气极而笑,不住摇头道:“难怪丰子吉为人处事都是那么的过于谨慎迂腐,乃至杯弓蛇影。也难怪,这全都出自你调教之手,你们这样的人多谋少断,欠缺魄力。本王当然知道丰子吉是冤枉的,他没那本事,更没那胆量,就是给他十条命也不敢去劫镖。”
“那帮主为何还要杀他?”屠净急忙问道。
赵藏锋不回话,瞥了眼屠净,在大殿上背着手来回走动,而后在宝座旁停下,转过身对屠净认真说道:“本王这么做看似是杀鸡儆猴,树立威信,实则是警告衡武镖局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再以卵击石,得寸进尺。你真以为他们今日来此是赔罪的吗?哼,不见得。宝物被劫让他们信誉受损,他们此来是要个交待的。丰子吉再不堪也是本帮帮众,还轮不到他们这样就此押来。那杨名童莫以为有谢道玄这个鬼老头撑腰就可以无视本王,本王的宝物被劫没找他们算账就已经很给谢道玄以及衡山派面子了,真以为本王怕他们吗!”
“原来如此,多谢帮主解此疑惑,天鹏会的地位尊严的确是不容挑衅。”屠净点头道。
赵藏锋又道:“这只是一方面。当日劫镖人有两个,经过杨名童的描述,其中一个,本王断定是闻名天下的‘鬼夜猫’。这家伙素来胆大包天,世间奇珍异宝无不敢偷,仗着轻功古怪高强来去自如,就连官府都拿他没法,他前来劫镖毫不奇怪。而另一人嘛,定然是先杀死吴成义,而后易容假扮成他,由于易容术造诣极高,才能深入虎穴,巧设妙计,从而瞒天过海。这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可怜的‘鬼夜猫’被人摆了一道犹不自知,不过这些小伎俩休要瞒住本王。其实本王还要感谢那个无名人士,他把衡武镖局和丰子吉玩得团团转,却送给了本王一个天大的机会,一个可以灭亡打尽的机会。”
屠净听后十分惊奇,毕竟帮主丢失了一件罕见宝物,却能如此释怀,以为机会,莫不成暗藏玄机?当下不解道:“请恕属下愚钝,不知帮主所说的是何机会?”
岂料赵藏锋问了一句:“还记得浩义盟吗?”
屠净被这冷不防的一问失了会神,回道:“当然记得。斩草除不尽,春风吹又生。”
“哈哈哈哈哈,你倒会改用白居易的诗句形容。”赵藏锋苦笑道。
接着赵藏锋绕到宝座后,用手指着悬挂在殿墙上的巨幅大明江山地图,带着一丝不甘和愤懑的情绪道:“十年前,本可一举覆灭浩义盟,彻底统一南方武林。可恨!六大派强行干预,当年我们不是敌手,不得不避其锋芒,选择隐忍,这才让浩义盟逃脱一劫,即便是今天,天鹏会也不可无故攻打。谁料到如今的浩义盟却更胜从前,真可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但是我们天鹏会也今非昔比,比起当年还要强上数倍,即便是面对六大派联手,也稳有胜算。唯独秦府在卧,寝食难安。秦仲符这个老狐狸更是号称天下第一高手,当年本王和他一战还是稍逊下风,但现在就难说了。可谁曾想到这些年他居然深居简出,经日里窝在那无尘居中研究花草。他这是不出手则已,一出手必定石破天惊,云雷风动。哼!十年前,六大派破坏规则插手天鹏会和秦府争斗,逼迫两方罢手,以长江为界,划江而治,形成南北对峙。哈哈哈!真是打得一副好算盘!这楚河汉界,泾渭分明,他们才可以永世安宁。不过如今本王可以不必再忍耐,本王决定,以此次本王的宝物被劫为借口,彻底灭亡浩义盟,一举拿下大明南方武林。”
屠净万年不变的冷脸终于发生改变,仓皇失色,惊忙跪下道:“帮主,这太冒险了!兵行险招,稍有不慎,将会促使六大门派联合秦府,南北夹击,威压城下。天鹏会虽然势力遍及南方,但是松散分散,极容易被挨个击破,十三神楼就是有心也根本来不及救援。帮主,咱们虽然号称有十万帮众,但大多都是武功平庸之辈,贩夫走卒,商贾官员,三教九流这些都有。可以说除了十三神楼楼内的兵马,其他人根本就不是六大派这种精研武学门派的对手,如果再加入一个秦府,我们势必会顾此失彼,陷入两线作战的不利局面,到时候就离覆灭不远了!帮主,请三思啊!”这言辞凿凿且极尽恳求之意。
赵藏锋沉思片刻,心道宽慰。屠净老成持重,极富谋略,历来可交托大事,实为帅也;箫金刚武功虽高,但少谋莽撞,冲动暴躁,只能为将。天鹏会正因有此二人,文武搭配,相得益彰,才能无往不利。
赵藏锋此刻胸有成竹,豪气万千,慷慨激昂道:“屠净,你能考虑全盘,本王非常高兴。当年咱们追随太祖皇帝打天下的时候,何尝没有面临此等境地。鄱阳湖与陈友谅一战,九死一生,我们的人马几乎毁灭殆尽。当年可是争霸天下,面对的是百万大军,可没有武林争斗这种单打独斗的江湖规则。如今几十年已过,大家都已经老了,不再是当年那血气方刚的少年英豪了,但是我们的心真就老了吗?我们真的就失去了当年只身闯千军,辟万易,勇无惧的勇气了吗?不能!我们不能!天鹏会,天鹏二字当如鲲鹏上九天,纵横无敌。屠净,你能明白吗?”
此刻的屠净有如醍醐灌顶,心叹自己确有很多地方比不上这位纵横天下数十年的帮主,打从心底里感叹:“帮主之言点明了屠净,这么些年的平淡日子确实是消磨了帮中很多弟兄们的意志,太平日子过久了,心腐朽了,武器也钝了,也不会打仗了,实在是一种悲哀。”
赵藏锋没有回话,整个人伫立在偌大的地图前,眼光四射,盯着大好江山的秀美图卷,心潮涌动,豪气冲天,喷薄欲出,情不自禁地大声吟唱曹孟德的千古绝作:“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为君故,沉吟至今。呦呦鹿鸣,食野之苹。我有嘉宾,鼓瑟吹笙。明明如月,何时可掇?忧从中来,不可断绝。越陌度阡,枉用相存。契阔谈宴,心念旧恩。月明星稀,乌鹊南飞。绕树三匝,何枝可依?山不厌高,海不厌深。周公吐哺,天下归心。”
这首激昂雄浑,饱览气吞山河之气势的《短歌行》再次震撼了屠净,此刻也便一鼓冲天壮志不由而起,深深道:“帮主大才,不亚先人。我屠净贱命一条,誓为天鹏会,刀山火海,地狱鬼府,照闯不误!”
“哈哈哈!”赵藏锋大笑三声,又道:“好!本王这就告诉你总体战略布局。要想北破秦府,必先拿下浩义盟,解决这卧榻之患。浩义盟盘踞江南已久,以杭州为根基,杭州距离松江府非常的近,二者之间形成一个三角形地带,战略意义可想而知。浩义盟虽然在江湖中态度中立,但毕竟和天鹏会有血海深仇,万一倒戈秦府,与之联合,后果将不堪设想。再说几年前他们又参与和朝廷包分漕运一事,是以有了官府这方面的些许保护,所以我们必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其灭掉,不让官府介入其中。现今这位皇帝刚兵变上位不久,心气十足。多年前本王也曾见过他一面,觉得倒是雄才英武,野心勃勃,一心想成就那惊天动地的千古伟业。比如派郑和下西洋,决定迁都北京,大修新皇城,开启新朝气象。当然这些政治问题我们就不需要太过关注。不过这兴建北京新皇城乃是大明的头等大事,这新皇城没有十多年时间是不会建好的,这也就意味着大批原料会常年通过京杭大运河源源不断的从杭州运往北京,这是一项无比庞大的工程,暗藏的利益实在太过巨大。所以我们只要吞掉浩义盟,便可取代它参与和朝廷进行水运合作,进可运兵北进,直插秦府,退可交好朝廷,稳赚巨财。”
“帮主所言甚是,属下受教了。”屠净道。他虽然神态恭顺,但心中却暗道:“看来姜还是老的辣,能顺势而为,因势利导,果然技高一筹。”
赵藏锋略捋胡须,笑颜点点,十分得意,道:“屠净,宝物损失我并不在意,只要把握这次机会,任何牺牲都是值得的,包括丰子吉。本王给你七天时间,直捣浩义盟。还有,‘鬼夜猫’和无名凶手也要暗中调查,这两人挑衅天鹏会决不可饶恕。特别是那名无名凶手,剑术实在了得,不用内力,只是普普通通的一剑便可眨眼间夺取三人性命且不留血迹,火候控制精准无缺,手法老到狠辣,绝非泛泛之辈,务必生擒。若能收为己用,方是如虎添翼。呵呵,本王十分爱惜人才,人才乃霸业之本,尤其是当今世上能令本王看重的剑术奇才已经不多了。”屠净躬身领命后,当即退出大殿。
屠净刚一走下龙亭,心腹司马铖酆早已等候多时。他立马迎上前去急问屠净:“楼主,帮主怎么说?”当下屠净边走边把赵藏锋的原话和交待的事情转述给他。他十分不甘道:“那丰子吉兄弟就这么白死了?刚才箫金刚在大殿上那是何等气焰嚣张,咄咄逼人,不可一世。全让楼主脸面尽失,真是气人!”
屠净冷哼一声,淡淡道:“箫金刚,匹夫也!此人恃宠而骄,狂妄自大,实则有勇无谋,暴虎冯河。想当年西楚霸王是何等强大,不照样兵败垓下,被韩信设下十面埋伏阵围而自杀。此等竖子,不足为虑。本座断不会让丰子吉白白而死,这笔账总有一天会讨要回来。”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股阴鹜的气息,使得一旁的司马铖酆不寒而栗。屠净又对司马铖酆交待道:“铖酆,此次浩义盟的任务就交给你完成。记住,证据编造得完美些,不要给六大门派找出破绽,你应该是知道怎么做的。”
……
与此同时,久立大殿的赵藏锋突然朝着身旁的琼州黄花梨桌子狠拍了一掌,可怜这张以世上名木打造的桌子顿然化为粉末。他怒叫:“真是气煞我也!胆敢与本王作对,本王决不轻饶!”
七日后,杭州第一大帮派浩义盟被云鹏楼屠灭,无一人生还。天下为之震惊,六大派也提出质疑,但因天鹏会准备的罪证充分,让人无可辩驳,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也就是在这一时间,天鹏会正式替代曾经的浩义盟同朝廷取得永久水运合作权,江湖众多势力闻之纷纷前往凌天城进贡,大赞:“天鹏会千秋万载,屹立江湖,恒福齐天,永照万世!”
秦府,无尘居里花圃旁。一位在给花草浇水的白衣人撇嘴道:“赵藏锋啊赵藏锋,藏拙敛芒,蓄势锋发,果真名如其人。你这是栽赃嫁祸,移祸江东之计,哼,端是好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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