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待要起跳,上去制止他的胡言,不料被贝二爷按住,甚是焦急,欲待开言,手臂已被章无象拉住。
章无象道:“没想到,这么多年未见,你对我们兄弟仍旧如此关注,不妄当年我二哥出面周旋,让你能保住性命出逃西域。”
“可是,要不是章晦多事,排查出那个西域乐手,那合妩又怎能发现端倪,坏了我的计划,毁了我的前途?说到底,还是你大哥导致了你章家的崩坏!”
“我父亲功高盖主,虽已被皇帝赐死,皇帝依然视我章家为心腹大患,只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藉口,水波不兴地把我章氏一门清理殆尽。
你的愚蠢,却把刀子塞进了皇帝的手中,我大哥、三哥以及府内百十人口都被罗织上知情者的罪名,葬身血海。
我若不是仗着年少,四海云游,不问政事,也难逃这场屠毒。
我二哥若不是因合妩郡主情深,以命换命,加上事后已然心神俱乱,恐怕也已命赴黄泉!
凭什么你还能苟且人间?!
你欠我章氏一门的,俱是血债!”
章无象一贯云淡风轻,此时却像忍了多年,乍见仇人,即被人捏碎了镇静,仇恨带来剧痛难熬,全身冷汗。
“原以为你再不踏足中原,我还想要到西域寻你偿罪。不想你自己送上门来,还修了这等邪恶法门。也就是你,身为乐师,不好好修心养性,却总是故弄玄虚地动不动闭关!
先告诉我,你和那于清会到底在搞什么阴谋?!”
“哈哈哈,被你看出来了!”琴师程位踱了几步走到窗前,“我在西域偶得《乐阵》秘籍,一曲能敌千军万马,岂是你们这些凡夫所能想象?那三王爷,也不过是想借力打力罢了。”
程位得意地抚着自己的白发,“我对他的价值,自然是我的乐阵,他对我的价值,你却要好好猜上一猜。”
不等章无象回答,程位就叹道:“为了修习乐阵,我千难万苦逃回中原,隐名埋姓藏身在这青州云门,”他转身看着章无象,“时光如白驹过隙啊!转眼十年已逝。我这般寂寞隐忍,你道是为了什么?”
龙晏见他语带挑衅,手不自觉地就伸向了针囊。明月、沈驰音也俱是全神戒备,不时观察周围,唯恐被其埋伏。
“想我即得乐阵,我自己就是天下最锋利、最无敌的武器,又何须被别人保护?”程位看着准备伺机而动的三人,眼神里俱是不屑。
贝二爷笑道:“既然你已习得乐阵,又为什么还窝在这个山沟沟里,每日对着这空山狂野?难道章二先生那里还有你想得到的东西?”
程位一指贝二爷,笑道:“你还真是一个老江湖,一下就猜到了关键。但纵然再老道,也不过章氏门中的一个老仆。我想从章昉那里拿到什么,难道你还拦得住么?”
“怕只怕你是不知道那东西到底在哪儿吧?”
贝二爷的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程位。只见他从衣袖中取出一支玉笛,吹出的曲调却布满强大凶悍的战意。
有了上次的教训,这回各人都紧要防备,加上龙晏已悄悄传授了穴道经络的保护之法,众人各自强行镇定,虽亦难免痛苦难受,却未至心神混乱,俱竭力表现得轻松。
龙晏笑道:“你修了这乐阵,难道却没习得这阵的真意么?轻易给人破了阵去。”
程位道:“你倒天真可爱。”
他转而对着章无象:“你不会真以为凭这个毛孩子,就能破了我的乐阵吧?好,咱们日后见真章!”
章无象道:“你的乐阵,并没有你设想的那般强大,只因它缺少最核心的力量。这也正是你甘于十年埋名于此的原因。”
程位望向远处,云雾中时隐时现的窗口,以及那个雕塑般静寂不动的身影,“如此,只怨那章昉。若不是当年他想方设法的得到那两根龙须,却巴巴地送去讨好合妩那个蠢女人,我早已经圆满此阵,又如何能在这里,日夜观察他那木头一样的人,耗费十年?”
“是你痴心妄想,哪能怨的别人?凭什么章二先生得到的宝贝,就得给你?”贝二爷抢白他。
程位道:“你说的没错。但是那合妩根本就不识货,坚拒不收。但我知道,这些年来,我与那于清会周旋拉扯,无非也就是借他之力找到龙须。”
程位再次看看窗外,云雾已经越滚越厚,但是他好像要穿过云雾盯住章昉般,恨道:“只是十年已过,却仍旧没有发现龙须端倪,然而终有一天我会找到龙须的下落。因为,我知道章昉在,龙须在。我只要紧密监视章昉就行了。”
“那你求之不得,就能给我二哥用毒了?!”章无象语气冰冷,想着神识不清,每夜被用毒的章昉,不由心力交瘁,
“用毒?一定是于清会!这个蠢货!”程位又恨道。
“你的乐阵没有龙须,你就不能针对章二先生,他若清醒,你还有机会,若致他昏沉,到头来只能两败俱伤,你还得嘱咐嘱咐那个傻瓜王爷。”
龙晏的笑声之中,明月忽然双足轻点,如乳燕投林般从章、贝之间斜身而过,直欺到程位面前。
沈驰音看到,也致力一跃,使出一招俊捷“白日飞天”身法,落于程位身后。
这一合击之势看着威猛异常,但程位不屑一顾。
只见他又端起玉笛,笛音喑喑哑哑,似断欲泣,众人俱感胸内一阵激荡,将将涌出泪来。
明月强稳心神,与沈驰音对视会意。只见明月在前,沈驰音在后,掌风凌厉而来。
程位料想明月在自己视线内,应为虚招,专注精神以笛音对付沈驰音。却不想,沈驰音才是虚招,不等程位完全转过身来,已经收掌跃上石壁。
反是那明月,在程位鼓气发声时,一掌击上他的咽喉,时机恰到好处,又快又准。
程位翻手握笛,却并不吹奏,而是连击明月眉心。可是那明月受之前笛音扰神,身手已经大不如往日,眼看着就要吃亏。
贝二爷护住章无象,一脚还踏着那个琴仆。
龙晏见状,想着齐全之前教他的身法,奋力起跳,手中几根银针同时飞出。但他准头有限,力道又小,大部分都中途掉落。
明月在程位挥笛时,已经折下身去,向旁闪开,此时看到龙晏银针方向蛮对,力有不逮,连忙抬起一脚,足尖使力,送了最快得那一支一程。
程位刚想大笑龙晏自不量力,那只银针就刺中了他持笛得手腕。
明月也是厉害,身姿那么低也能瞄准程位的穴位经络。程位只觉得一阵剧痛,半身几乎麻痹。
龙晏见偷袭得手,心下喜不自胜。因银针是家传宝贝,舍不得在浪费,连忙掏出那袋藻凝珠。
沈驰音道:“掷来!”
可是未等龙晏抛出袋子,她一根金索已经挥向程位。
那夹裹着金属丝得长索,甩起来呼呼作响,带起一阵疾风,声势骇人。
程位暗暗心惊,不敢硬接她招术,只是闪躲退让。
退让之间,他刚好近身古琴,遂将玉笛向着章无象用力一掷,另一只手却已经抚上了琴弦。几个旋律铮铮淙淙,却恰恰在几个人均未及护住心脉之时蹦出。
贝二爷当时就神智迷糊,眼看就要跌倒。章无象口中鲜血喷出,已是体力难支。
龙晏情急之下,来不及细想,一个跃起以一己之躯挡在章无象身前——玉笛恰恰击中他的后背。
幸好龙晏穿着龙片羽,卸下了玉笛得大部分力道,却也难保不受内伤。当下龙晏不敢怠慢,运功行气疏通血脉。
明月已经自地上弹起身来,与沈驰音合力,各执长索一端,揉向古琴。两人力道恰到好处,竟正好将古琴压在台上,
程位眼见势急,已自不及抢上相救,手腕一转,玉笛竟然受其掌风吸引,飞旋回来,冲着金索挥去。
明月与沈驰音拉起金索,避开玉笛。却见那程位已抱起古琴收起玉笛。
二人见状,合力将金索再行甩出。眼看着金索就要扫到程位身上,将他逼到窗口,一个黑铁的大栅门咔啦一声自壁顶降落。
原来那琴仆趁着贝二爷眩晕失力,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爬到琴桌之后,颇有节奏地快慢长短各拍几下,发动了岩顶的机关。
程位一扶琴仆,两人就着窗口随后降落的一条长索,飞出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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