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北和丫头走后,土狼命人拎起奄奄一息的荆南,歪着脑袋将他审视一番,又抬手看了看还在渗血的手指,而后露出阴森森的笑容。“我听说,你们暗地里就叫我作土狼,但说实话,我还从未咬过人呢。你既然这么爱咬人,就不如……叫你作土狗如何?”
手下的混混一阵哄笑,土狼大手一挥,道,“你们几个,看到江边那桩子没?找些绳子来,给我将这小土狗捆在上面!”
几个混混立刻分头行动,两个拖着荆南往江边走去,其他几个沿着江边找绳子去了。很快,荆南便被五花大绑在那木桩之上。
土狼在一旁的大石上坐下,日正当空,阳光直绕得人眼晕,再加上这帮人酒足饭饱晃荡过来,一番折腾也有些累了,土狼交代了句给我看好了他,就倒在大石上打瞌睡去了。
荆南昏昏沉沉醒来时,已日近黄昏,稍稍挣扎着动了一下,就觉全身都疼。江水往复拍打在他身上,几乎已经齐胸。腰身,双腿都传来刺骨寒意,至于一双脚,早就泡得没了知觉。
荆南摇了摇脑袋,回想之前的事情,想起大哥说要回去取剑过来救他,而今再看看天色,果然,大哥是不会来了。对此,他早就料到了。因为那把所谓宝剑,他和大哥也只是听一位姨婆说起过,那位姨婆是将阿爹养大之人,姨婆年迈,常爱絮叨些陈年旧事,一次无意间,向他兄弟二人说起过这段往事。
事后阿爹很是生气,明令全家对此一概不许再提,没多久,年迈的姨婆离世,关于这把七星龙渊剑,也就确实再没人提起了。至于是否真有此事,家中是否真有宝剑,他们兄弟其实也不知道。今日大哥旧事重提,应该也不过权宜之计,想先将土狼等人唬住了再说。
也是,正如土狼他们所说,家中若真有如此珍贵,价值连城之物,他们一家又怎会落得如今这副田地,在这乱世之中,只靠着爹爹打渔卖鱼的微薄收入,勉强养活着家里四口人。别说是这土狼总是瞧他们不起,隔三差五就来寻他们的晦气,就算是村子里的寻常百姓,也常在背地里议论他们这一家子。说什么明明穷光蛋一个,还要捡回一双子女来养,也是活该越来越穷。
荆南心底琢磨着,靠大哥来救他,怕是靠不住了,为今之计,也只有自己救自己了。可是,此刻他多处负伤不说,还被五花大绑在这里动弹不得,就算他没被绑住也没有受伤,光是这土狼一个,他也不一定打得过,何况周围还有这么多人。
荆南正打量着周围的情形,双手无意识地乱摸,竟在后腰摸到几个大小不一形状各异的小石子,定是方才他被拖过来时,被卡在了腰带里。
荆南挣扎着从腰带里摸索出两颗半个拳头大的石头,紧紧握在掌心,又抬眼看了眼还在大石头上睡着的土狼。
“看什么看!老实点!”看守的混混发现荆南醒了,走过来在他脸上重重拍了几下。
荆南忙收起一脸机警,垂下眼角眯起双眼,人谁看了都是命已危矣。此时敌众我寡,若是垂死抵抗,只会逼得他们更加不留情面,但若已经快要死了,他们觉得没了意思,也许反而能让他好过一些。
这边的动静吵醒了土狼,土狼抬手揉揉眼睛,一看日头经已落山,只在西边山头上留下一团暗红,不免心生烦躁,骂道,“这个穷死鬼家的荆北,居然敢骗我!明明穷得要死了,还吹牛说什么家有伍胥之七星龙渊剑?讲个故事说得跟真的似的,看我哪天得空了,不去好好教训教训他!”
负责看守的混混问道,“那这小子怎么办?”
土狼几步晃过来,看了看剩下半条命的荆南,啐了一口,道,“就捆这儿吧,他那大哥若是还有半分义气,也赶得及见他最后一面,若是来得晚了,就替他收尸吧。”
说罢领着一群手下大摇大摆地走了。
荆南见到一群人已走远,再不多做耽搁,翻手将掌心里的石头取了捏在指间,稳稳捏住了便回手往捆在胳膊上的绳子上磨。
这群人找来的绳子是江边船夫留下的,那绳子本是用来停船的,足有一指粗,好在船夫既然将它丢弃,就是因为经年累月在水中浸泡,已经开始朽了,总算是不如全新时候结实。即便如此,待荆南终于将它磨断时,已经星斗漫天了。
荆南挣脱捆绑,抬手一看,指尖、手腕都是一片血肉模糊,毕竟是双手背在身后,难免伤了自己。荆南摇摇头,准备先回去再说,谁想刚迈开腿,就脚下一虚跌进水中,双腿本就带伤,又在水里泡了这大半天,一时竟无法行动。
伸手使劲儿揉了揉双腿,荆南咬咬牙,爬起身,一步一步踉踉跄跄地往家里走去。
江边一时间又恢复了寂静,月光洒在江面上,一片柔和的波光粼粼。
待到荆南走出不远,江边的矮树丛中闪出一道身影,月光映亮了他的侧脸,脸上一道疤痕在夜色中犹显得可怖。
荆南拖着沉重的步子回到家时,夜已三更,小渔村里的村民早就休息,就连秋虫都不再鸣叫,村里一片死寂。荆南在黑漆漆的小路上走着,想着阿爹、大哥,还有丫头是否已经睡了,若真如此,还能好些,但若阿爹还醒着,看到自己这一身伤,一定又要责骂了。想到这里,荆南本就艰难的步伐又慢下来几分。
沿着村里泥泞的小路,转过最后一个弯,村子最南边的角落里,有一间茅草屋,是村里最破烂的一间。屋外扎着些歪七扭八的篱笆,那里,就是荆南兄妹的家。
不如荆南所愿,阿爹并未休息,院子里的石台上点着盏灯,灯光微弱,却也足够让荆南将家中的情形看得清楚。阿爹背对着他,坐在石凳上,面前跪着两个人,一大一小,正是大哥和丫头。丫头小孩子心性,每日白天时疯得累了,太阳落山不久便吵着要睡觉,哪曾这么晚不睡过,所以即使跪在冰冷潮湿的地上,也不住地打瞌睡,几次都要睡得歪倒过去,而后得大哥伸手推她一把,才又眨巴眨巴眼睛,迷迷糊糊地继续跪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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