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飞在苌楚背后做了个鬼脸，不发泄一下心中积郁，他会得病的。
收拾好房间，便已到了晚膳时分。于飞出去买了些蔬菜，随便做了便给苌楚端了上来。虽说他家公子嘴毒，但好在嘴不刁，只要是给做熟了，他都能吃，咸了淡了冷了热了从不挑。这点让于飞特满意，苌楚好养活，这可比范大人好伺候多了，也难为了孔嘉大哥整日里都在绞尽脑汁，想着怎么给范大人弄些可口又精致的饭菜。
说起范大人，于飞道，“公子，范大人可是一个多月前都来信让我们回去了。”
苌楚静静吃着饭菜，一言不发。
于飞又道，“不然我们还是动身回去吧？之前你说要去那渔村看看，如今看也看过了，却又忽然跑到吴越边境来，你知道如今这局势有多混乱？两国间的大小战争多少年了都没断过，保不准哪日可又打起来了……”
“你若害怕，便先回去吧。”苌楚打断他的喋喋不休，道，“正好顺便告诉范蠡，我还有事要做。”
“谁说我怕了？”于飞把胸膛挺得老高，“五年前我刚进府里，范大人专门吩咐过，让我好好保护你来着！”
苌楚看他自信的样子，摇摇头道，“范蠡很聪明，唯独这件事上看走了眼。”
“你！”于飞探身上前，直视苌楚。苌楚也不回避，一动不动静静地看着他。苌楚的眼睛很深，如同两池寒潭，冰冷无波，深不见底。二人的对视未及片刻，于飞就撇撇嘴败下阵来，低头道，“吃饭吃饭。”
“对了公子，”于飞又想起来什么，道，“范大人对你有养育之恩也有教导之恩，你说你就算不愿叫他一声师父，那也该叫他一声大哥吧？你这成日里连名带姓叫人家，是否还真……挺过分的？”
“大哥？”苌楚微微蹙眉，道，“我大哥可不是他。”
于飞好奇道，“你有大哥啊？我为何从未见过？”
苌楚又低下头吃饭，没回答。
于飞早已习惯了他家公子的寡言，便换了问题问道，“那公子，我们来这儿究竟为何？”
苌楚未答反问，“你听过石买吗？”
于飞点头答道，“那是自然！我们越国战功赫赫的大将军，连大王对他礼待几分呢。我听孔嘉大哥说，吴王阖闾当年就是被他一箭射在了脚趾上，后来伤重不治，没了。这可是天大的功劳，大王许他几生几世荣华也不为过的。”
苌楚点点头，安静地听着，不再多说。于飞这才反应过来，问道，“你提大将军做什么？”
苌楚摇摇头，“没什么。”
于飞又说，“我可是听孔嘉大哥说了，这个大将军在大王面前说了范大人不少坏话，大王对他言听计从，范大人才智过人，就是因为这个大将军，大王硬是装作看不到。孔嘉大哥说，大将军这是妒忌，怕大王亲近范大夫。”
苌楚忽然放下碗，道，“我吃好了。你慢慢吃。”说罢起身走去榻上，拿过书简看了起来。
于飞叹口气，暗骂自己为何就是不长记性，明知这人不会和他多说，还每次都热巴巴地找着人家去说。唉。于飞心中叹了一声，自顾自吃了起来。
苌楚重又拿起书简，上面的字迹却已无法入心。抬头看看正吃得津津有味的于飞，真觉得这一世人若像他那样，简简单单，了无心机，又何尝不是一种福分。但人心性如何，生来自是已有定数，经历也同样有着影响。
年幼时的他也贪玩爱闹，常和大哥在江水里摸鱼捉虾，后来家里有了丫头，便三人一起，漫山遍野地跑，山上下水地疯。不过，这些过往，都被留在了那座渔村之中，自从那年跟着范蠡离开，就再没同任何人提起了。
范蠡带他来到越都时，他说他想换个姓名生活。不是不喜欢荆南这个名字，这是阿爹给取的名，他自然视若珍宝，但他想彻头彻尾地摆脱那段恐怖的回忆，想把那些快乐与痛苦都留在那座村子，要和它们一同留下的，还有那些年的荆南。
范蠡听说他的想法并不诧异，而是随口唱了一首歌谣。
隰有苌楚，猗傩其枝，夭之沃沃。乐子之无知。
隰有苌楚，猗傩其华，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家。
隰有苌楚，猗傩其实，夭之沃沃。乐子之无室。
范蠡唱罢，道，“今后你就叫作苌楚。正因你无知，无家，无室，才可了无牵挂，随我在这乱世之中闯一番天地。”
那时他从未听过这首歌谣，但觉苌楚这名字倒也好听，于是问道，“苌楚，是什么意思？”
范蠡微微笑道，“苌楚意为，羊桃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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