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召淮听话地捧着药又喝了几口，这药苦得他鼻间发酸，眼眸轻眨，苦出的泪顺着下羽睫滚落。</p>
啪嗒一声落在姬恂手背。</p>
姬恂手指猛地蜷缩。</p>
楚召淮将冰凉的药喝了半碗，仰着头看姬恂：“王爷，可以了吗？”</p>
姬恂瞳孔收缩得极快，他注视楚召淮满是泪痕的脸，恍惚中像是勉强从癔症中夺得片刻清明。</p>
他眼眸怔然，似乎不解地问：“为什么哭了？”</p>
楚召淮“啊”了声，胡乱擦了擦脸，莫名觉得难堪：“没有，苦的……不是不是，是甜的，这药很甜，王爷喝一口。”</p>
他端药的手都在抖，却还想让姬恂喝药。</p>
姬恂看着那碗药，眼前鬼影重重，好像随时都能将他吞噬。</p>
——惟独楚召淮坐在烛光中，仰着头看他。</p>
姬恂年少桀骜不驯，又因宁王之死从来不会对任何人推心置腹，如今却像被一滴泪便轻而易举驯服的野兽，温顺地垂下头将药一饮而尽。</p>
楚召淮注视着姬恂的脖颈，喉结上下轻动，确定他真的吞药入腹而不是含着药准备再强迫他试毒，终于缓了口气。</p>
姬恂喝完药，又抬手蹭着楚召淮脸颊上的痣。</p>
察觉指腹上还湿润的水痕，他好似又陷入某种幻境中，眉眼说不出的暴躁和戾气，手指用力越来越重，用力摩挲楚召淮带泪的脸颊。</p>
“不要哭……”</p>
楚召淮往后撤了撤，隐约知晓姬恂是如何发疯的了。</p>
一会瞧着神情如常，一会又疑心有人暗害，如今又厌恶别人哭，性子难以琢磨，果真是性情大变阴晴不定。</p>
这种情况，八成真会像传说中那般嗜血杀人。</p>
“我没哭。”楚召淮说。</p>
算命的说哭会让财气外泄，他已许久没哭过。</p>
只是被药苦到了。</p>
姬恂眸瞳阴冷，手扶着楚召淮的侧颜，没来由地问：“谁欺辱你了，楚召江？”</p>
楚召淮不明所以。</p>
看来姬恂真是疯糊涂了。</p>
姬恂眉头紧皱撑着额头，突然又对着无人的虚空道：“滚！别碰……”</p>
楚召淮的药生效并不快，姬恂残存的理智疯狂想要那能缓解痛苦击退幻觉的药，可浸透那颗痣的泪又将他牢牢钉死。</p>
两种念头混合着浑身遍布骨髓的痛苦席卷脑海，锁住姬恂手腕的锁链簌簌作响，好似下一瞬就能被崩开。</p>
楚召淮这下真被吓到了，也不知哪来的胆子冲上前握住姬恂的手：“王爷！”</p>
姬恂下意识一掌挥过去，可抬手的刹那似乎记起什么，猛地转移方向，轰然一声砸在床头小案上。</p>
破碎的木屑深扎在姬恂掌心，血顺着指尖往下滴落。</p>
楚召淮懵了。</p>
姬恂看着被他设计困在床榻间的漂亮鸟雀，四周无数鬼影朝他单薄的身躯伸着手，好像要拖他随自己一起堕入污泥。</p>
倏地，姬恂道：“重山。”</p>
在外等候多时的殷重山战战兢兢出现：“王爷。”</p>
发病的癔症将姬恂本就可怕的掌控欲和毁灭欲无限放大，他握紧五指，强行用疼痛夺得短暂清明，几乎从牙缝中挤出两个字。</p>
“钥匙。”</p>
殷重山在地上一摸，准确无误摸到钥匙递上前去。</p>
姬恂面无表情将楚召淮手腕的锁链打开，大掌还沾着血将人往榻下一推。</p>
楚召淮还懵着，被殷重山一把接住。</p>
姬恂冷冷道：“出去。”</p>
殷重山看王爷真的要动手杀人了，赶紧扶着楚召淮就往外走。</p>
楚召淮还不知发生了什么，下意识回头看去。</p>
床幔垂曳而下，隐约可见姬恂高大的身形坐在榻边，垂在床沿的手缓缓滴落狰狞的血，他漠然侧眸看来。</p>
眼中已是滔天的冷意。</p>
……和对着楚召淮从未出现过的阴煞戾气。</p>
楚召淮猛地一哆嗦，脑海浑浑噩噩浮现个念头。</p>
果然如传闻中所言。</p>
好似一尊煞神。</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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